在中国现代史学家中能像顾颉刚(1893-1980)那样中外闻名的没冇儿人。而像顾那样,以名人专家的身份高屋建鉅对其领域的成就得失加以评论的似乎更为少见。由此看來本书实在是弥足珍贵了。俗话说文甜如人甜。这表明两者之间乂有联系。那么就让我们首先从作者谈起吧。
民国时期的学界流传有这样-句话 “我的朋友胡适Z”用來谐戏那些以认识胡适(1891-1962)为荣、并将他常挂在嘴边炫耀的学人。这句话一方面显示胡适名望Z大另一方面也表明了胡适的为人。的确胡适之交游上至达官贵人卞至车夫马弁在同类学者中并无儿人可及。但其实真正能成为胡适朋友的人也实在没有想像的那么多。而在他们当屮顾颉刚绝对是很重要的一位。1917年胡适自美归国任教北京大学。虽然在回国以前他已经在《新青年》上发表《文学改良刍议》一文博得一些名声但要想在北大立足并采用新的研究手段少角度将屮国传统的经学史研究扩大和转变为类似西方的哲学史研究则仍然计他感到是一种冒险因此心存不安。胡适的这种不安也十分自然因为他所面对的是一批比他小不了儿岁自幼便受到传统学问熏陶的学牛。在他们当屮顾颉刚是突出的一位。岀身苏州世代书香、其家族曾被康熙巻为”江南第一读书人家”的顾颉刚,在去北京念帖以前不但已经熟读了那些所谓的”经书“ 而R还旁涉各类卩籍并培养了对历史研究的兴趣。可幸的是胡适的新方法、新态度不久即为顾颉刚所认可顾还为他在同学中说项 ”他虽没有伯铁(陈伯 I■■胡适的前任)先生读书多但在裁断上是足以自立的“ 。更重耍的是顾还拉了另一位旧学底子厚、而又能”放言高论”的同学傅斯年(1896-1950)去听胡适的课。由于傅和顾的认可和支持年轻的教授胡适才在北人站稳了脚跟。
与他的老师胡适相比顾颉刚虽然没有“暴得大名” 但成名也不可谓不早。他丁• 1920年北大毕业由胡适介绍入图书馆工作并协助胡适编书。在工作中他很快就发现了古史传说Z可疑因此追根寻底、顺藤摸瓜发现了一连串的问题由此而发起了“古史辨”的争论。此时的顾颉刚才三十左右但已经全国闻名了。与他和比早年北人的学生领袖傅斯年、罗家伦(1897-1969)等人尚在海外辗转留学。他们虽然比顾年轻几岁,但耳闻顾颉刚的成就傅斯年也由衷地赞道 ”颉刚是在史学上称王了 “ 。傅斯年1926年底回国以后创办丿力史语言研究所在古史研究上急起直追也冇一番辉煌的作为。而当年向胡适郑重推荐顾颉刚的罗家伦在回国之际则写信给顾颉刚希求后者的帮助谋求教职。 1可见在短短的儿年吋间顾颉刚的地位有了迅速的转变从一位年轻的学生成为了国际知名的学者。他的那些在海外游学的同学未免感 “士别三山则当刮冃相看” 。用傅斯年的话来说就是 ”几年不见颉刚不料成就到这么大“ 2的确在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顾颉刚名声非但蜚声国内而且已经远播海外。美国汉学家恒慕5 C(ArthurW.Hu mmel)在《美国历史评论》上撰文橘范蓑□则U使I啧诠攀返奶致郑 压蓑「盏摹豆攀繁妗返漏徊嶙孕颍氤闪擞(10)某霭妫馔兑桓鮒泄费匕业淖源罚踩话压蓑「帐游笔敝泄费U织拇慰?恒慕义的作法也为后来的学者所认可。 1971年美国史学家施耐德(Laurence A.Schneider)出版了屮外学术界第一本有关顾颉刚学术生涯的专著题为《顾颉刚与小国的新史学》 把顾颉刚视为中国现代史学的代表人物。4施耐德愿意为一位当时还在世的中国学者立传这在美国的学术界也属少见由此可见顾颉刚的名声与威望。而在国内虽然顾颉刚的名字称得上是家喻户晓但真正对他的学术加以研究的则要在他过世多年以示。这里的原因与顾颉刚木人晚年的遭遇冇所联系这在顾颉刚女儿顾潮写的《历劫终教志不灰我的父亲顾颉刚》的后半部分有比较清楚的描述此不赘言。屮文学术界对顾颉刚以及”古史辨“加以专题研究的始在1980年代末如刘起舒的《顾颉刚学述》 、王泛森的《古史辨运动的兴起》等好儿种。徳国汉学家吴索乐(Ursula Richter)于1992年亦出版了《疑古
作为新文化运动结果的占史辨与顾颉刚》 再度证明顾颉刚Z国际名望。 5
I. 坦诚相见、文如其人
也许是早年成名的关系顾颉刚与胡适一样在生前有意无意地为后人留下了不少材料。 如前述有关顾颉刚与胡适Z间最初的接触就是由顾颉刚H己在《古史辨》第i册白序小提供的。因此他们不但能因其成就而为学界所注意也由于材料丰富的关系便后人能不断为之”树碑立传“ 。但是他们两人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胡适成名之后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卜而他乂有史学的训练深知史料的重要因此他所遗留卜 •來的文件包扌舌FI记和手稿非但字迹工整而且思想清晰没有暧昧之处。即使有暧昧之事胡适也注意不留下痕迹。如他与美国女友威廉斯的友情\恋情则主要经过对方所保留的巧信而为今人所知。顾颉刚则稍有不同堪称卅情中人” 乐意披露口己的感情。这里的感情并不专指男女Z事而是指他对学问、人生、友情的看法。顾颉刚的《古史辨》自序就是最好的例了。他一口有了机会往往下笔千言而不能止不吐而不快。儿乎每次”古史辨“讨论结集只要是他负责他就会写一篇长序直抒胸臆将询因后果娓娓道來其中的甘辛苦涩一•并呈现,让读者知晓。因此读他的序言宛如读郁达夫的小说冇一种淋漓尽致的感受。他们都是五四时期的人物都受到那时提母逶酥饕搴屠寺饕宓闹种钟跋欤淙恢富巳厅煌鲂苑缁褐邢嗨浦A9蓑」盏恼庵治姆缩托愿瘢岳费匕依此担蝴悄媾南彩拢蛭栽傅丿裔岗卜诵矶嗖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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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顾颉刚能这样做不仅与他的性格有关更因其史于名家的地位。由此顾颉刚这种名家评名作的作法构成了本书的一大特色。本书写于抗战胜利Z后的1945年此时的顾颉刚虽然刚过五十但就其威望成就而言已经是史学界的耆宿。由他出面评述当代中国史学顾冇合作者童b业和方诗铭两人 自然有点“青梅者酒论英雄”的味道读來十分过瘾、亲切。但是顾颉刚并不白大高傲而是力求公正。这一点乂与他的性格人品有关。
顾颉刚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但他的成长却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坐拥书城,整日” Z乎者也” 只啃那几部经书。相反他由于年幼体弱一直为其祖母所呵护从祖母那里,听來不少民间故事山此而培养了他対民俗文化的兴趣。以后到北京求学时乂迷上了京戏。因此他对屮国的精英和通俗文化都有兴趣。这或许也影响了他的人品性格。顾颉刚虽然出身世家自己乂很早成名但他的待人接物则较少”名士气” 而是显得真诚、宽容愿意以各种方式奖掖、提拔后进。他的治学也往往高低兼涉不但研究深奥的经学与史学也对通俗的戏曲和民俗文化充满了兴趣。英至他在古史研究上的一些想法如所谓“层累地造成的古史传说”的说法正是他从对戏曲剧情的演变的探究中启发而來。这一”层累地造成的古史传说” 是顾颉刚疑古的一个重要理论依据。他从戏曲的演变中看出一部剧作的剧情往往始简而繁经过几代人的加工而变得愈益生动逼真、跌宕起伏。他由此提岀人们对古代文明的认识也经历了同样的演化路线愈到后代其对古代的认识似乎愈益清晰因此其描述变得愈益复杂生动。其中的原因显然是因为后人掺假虚构所致。他在那时所举的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传说中的圣贤禹或许只是古人的一种图腾崇拜并不是一个真人。只是到了后來人们才把古史传说”拟人化” 将尧、舜、禹等奉为远古的”三代圣主” 。他的这一说法激怒了当时不少守IU的学者视顾颉刚为大逆不道。但顾颉刚对古史传说的解释从人们的常识出发显得简明易熾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而且他不仅仅做基于常识的猜想而且用考证史料的手段提供了古人作伪的许多证据因此使得“古史辨”的运动在192 年代为国人所广泛注意。它也揭示了传统文化的弊病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对传统文化的批判和改造提供了有力的学术论证。
但是深知治学艰辛的顾颉刚并没有因此而停滞不前而是希求通过进一步的研究,特別是对噺史料的发掘和利用对古史作更深入的研究以求在科学的、而不是在传说的基础上重新认识并恢复古代文明的面貌。可惜的是许多对顾颉刚没有研究的人往往不了解他的这一想法而是将他简单看作是一位“疑古”的、 “破坏型”的学者。而其实顾颉刚是想先破而立、甚至破中求立的。因此他还是一位”建设性“的学者。他在本巧上编第五章评论经今文学派时已经提到”破坏为建设本是一事的两面“ 。
本书的写作结构比较明确地表现了顾颉刚的这一重耍的、常为人忽视的另- •面。本书有三编代表了三个部分主要描述民国史学由旧转新的过程。在顾颉刚看來传统史学中冇不少冇益的成份为新史学的成就起了一种铺址的作用。而更匝要的是他把新史学的成功主要归之于新史料的开发这白然包括那时对文献史料的考订与批判而“古史辨”之功劳独大。但他的重点则是要强调实物史料的发现与运用如”安阳甲骨文的出土“ 、 “西北文物的发现” “敦煌石室的发现”和“铜器的新发现” 。他把这些实物史料列于文献史料之前,同时还把传统史学屮运用实物史料的成就特别加以列岀以显示新I口史学之间的联系。于是细心的读者就能感觉到虽然顾颉刚把咕史辨啲运动列于书末第五帝 但他并不认为”古史辨“集了新史学的大成或代表了新史学的最高成就。相反顾颉刚眼中的新史学,以对实物史料发现和运用为主要核心和标志。而対实物史料的发掘与运用显然并不是顾颉刚所长也不是他成名的主因。而是他昔日的好友、今已有齟齬的傅斯年的一贯主张。傅斯年所领导的历史语言研究所以“史学只是史料学”为信仰以&quo t;我们不是读书人。我们只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为口号以“凡能直接研究材料便进步” 、 ”凡一种学问能扩张他研究的材料便进步”和”凡一种学问能扩充他研究吋应用的工具的则进步“为冃标对中国文明的遗址进行了一系列的科学发掘由此而对中国的古史获得了新的认识。 6这一新的认识重建了古史的某些真实性与”古史辨”所得的结论相反。虽然顾颉刚没有完全改变他怀疑古史的立场从他在木书屮将安阳殷墟发掘的日期弄错这一点来看他也没冇过于注意他昔口同窗的工作但是他毕竟是一个诚实的学者冇一种科学的宽容与大度因此他能承认实物史料的发现与运用代表了新史学的主耍成就和发展方向。
2. 宽容大度、中肯客观
顾颉刚不仅对新派学者如傅斯年持一种宽容、支持的态度他对英他类型的学者也一视同仁能帮忙处便帮忙能推荐处则推荐因此他之提拽麻进在当时的学术界I •分出名。抗战以而初岀茅庐的学者常常追随三大”老板“ 分别是“胡老板胡适 ” ”傅老板傅斯年 “和”顾老板顾颉刚 ” 。但胡与傅都有机构的支持财力雄厚傅斯年创办了中央研究院最早的历史语言研究所与中央研究院的关系非同一般。而胡适则是北人文学院院长乂掌控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势力更是庞大。而顾颉刚仅仅是燕京大学的教授、北平研究院历史组的主任财力不能少前两人相比。他Z所以能成为青年人追随的对彖主耍是他的学问和他的爱才。7顾颉刚对钱穆 1895-1990的提拽,就是一段佳话。钱穆在1929年以前由于家贫而没有受人学教育辗转于无锡、苏州等地的屮小学教书利川业余时间治学。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遇见到苏州养病的顾颉刚。顾颉刚慧眼识才在读了钱穆的《刘向歆父子年谱》手稿之后推荐钱入京教书先到燕京大学以后又推荐他到北京大学教授中国上古史使得钱穆能进入当时学术界的主流。虽然在1931年以前钱穆还没有公开批评胡适、傅斯年等人的治学方法和对中国传统的态度他甚至述在早先出版的《国学概论》 屮对胡适所开辟的新途径表示出一种欣赏的态度。 8但是就钱穆的教冇背景来看要他像那些接受过科学训练的新学者那样注重研究实物史料來扩张史学研究的范围则显然可能性不大。对此顾颉刚自然不会不知道。但他照样竭力推荐钱穆表明了顾颉刚Z爱才与宽容的品格。
顾颉刚这种宽容人度、在探究学问方面不抱成见的态度使得木书的内容增色不少。上面已经提到本书写于1945年在艰苦的八年抗战Z后学术界百废待兴、急待重整。但如何重整、重振则是面对当吋人的一个严峻的挑战因为抗战的爆发已经分化了中国的学术界。在中华民族面临严重危机的时代学者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不少改变了原來的治学路线因此而形成了与战前不同的派别。本书既然是以《当代屮国史学》为题自然必须有一种包容一切、兼顾大家的态度将这些不同的派别一- •作评。顾颉刚之宽容大度、不含偏见的品格在本巧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上面已经提到他虽然自己并不参与考古发掘,却坚持认为新史学的特长在于开发新史料、特别是对实物史料的重视与运用。同时他还力图突破政治的偏见不以政治见解來决定学术著作的収舍。如他在本书下编笫一章笫二节”通史的撰述“中提到的数位史家从政治态度和教育背景衡量都不能算是新式的学者如吕思勉、缪凤林和钱穆但顾颉刚对他们一视同仁纯以学术质量为标准加以评论。他对钱穆的《国史大纲》 冇这样的评语 “钱先生的帖最后出而创见最多” 尽竹他对钱穆那样以一人Z力写作中国通史的作法并不特別赞成。顾颉刚在书中的议论可以为证他写道: “通史的写作非一个人的楷力所能胜任而中国历史上需待考证的问题乂太多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分丄合作先作断代的研究使其精力集中于某一个时代作专门阳精湛的考证论文如是方可以产生一部完美的断代史也更可以产生一部完美的通史” 。
由此可见顾颉刚本人的治学路径M胡适、傅斯年的比较一致。阴适写了《中国哲学史大纲》前半部Z后为了佛教的问题做了不少专题的考证以致至死都未能完成下半部。有人因此将胡适讥为”半部书作者“ 但具实胡适的这种作法虽然让人有些失望但也表明了他治学严谨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而傅斯年更为极端他干脆认为通史的写作不是现代史学研究的II的。在《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旨趣》中傅斯年写道 ”历史学不是著史著史每多多少少带点古世中世的意味且每取伦理家的手段作文章家的本事。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 。 9当然在”九一八事变
“之后傅斯年的态度也有所改变认识到通史的教育对振兴民族白信的重耍因此捉议在北人开设”屮国通史"课并鼓励张荫麟、吴呛写作通史。对此顾颉刚在本书中有较高的评价特别提到该书”集合数人的力量写一通俗的通史” 。但他并不因此而贬低钱穆的《国史大纲》 。如果我们再考虑到钱穆在《国史大纲》的《引论》中曾对所谓”科学派啲治史有严厉的批评那么我们就更能体会顾颉刚之宽容与大量了。
顾颉刚不但对当时人看来”守W的学者有一种包容的态度他对马克思主义史家如郭沫若、陶希圣以当时情形來看等人也充分评价他们著作的学术价值认为他们是“研究社会经济史最早的大师“ 。其实顾颉刚虽然自己不信奉马克思主义但对马克思主义史学的长处则一冃了然。他在本书的《引论》中已经提到自唯物主义史观输入中国以后 ”更使过去政治屮心的历史变转载自屮国教育文摘http://www.edUzhai.net,请保留此标记。 成经济社会中心的历史虽然这方面的成绩还少然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 。这在当时是一个十分中肯的评论体现了顾颉刚作为一个杰出史家的眼光与容智。可惜的是马克思主义史学虽然为中国的史学研究提供了这样一个方向性的转折但后來的发展却也走了不少弯路。社会史和文化史的研究到了1980年代以后才有了明显的进展逐渐演变成为当代史学的主流。
3. 名家名作.风格鲜明
走笔至此我们己经将顾颉刚的为人与治学结合本书的内容特色做了一个大致上的论述。《孟了》有言 “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 。为了更清楚地了解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的优点和贡献我们还必须简单讨论一下该书的地位和背景以及我们现在阅读此卩的意义。首先谈一下本卩在中国史学研究上的地位。中国的史学传统以其历史悠久著名两T年來没冇间
断町谓源远流长。既然是历史研究就必然以追求真实为其目标。屮国的古代史家很早就认识到”直笔“的重要。但是小国史家也有借用史实来阐发政治理想、道德理念的传统。孔子的“吞秋笔法”自然是一•远例更亲近的例子是司马迁的“太史公口“ 为以后不少“正史家“所延承。换言Z,史评这一传统在中国文化中也冇长久的历史。但是要说史学史的研究即对史学写作这一文化事业从观念到方法等各个方面加以系统研究的工作则要等到与西方文化有所接触以后才正式成为一门学问。有人或许会说屮国古代也有刘知儿的《史通》 、王夫之的《读通鉴论》和章学诚的《文史通义》等评论史学的名作由此可以证明史学史的研究在屮国也早已存在但在笔者看来这些著作的出现从中国史学传统的大背景•看只是一些偶然的事件并不能证明传统学者已经冇意识地认识到史学史研究Z独立性。
我们说史学史的研究是在中西文化交流、冲突的背景下才出现也不是说史学史的研究是从西方移植到近代屮国的当然屮国学者也确实参考了近代两方研究史学的方法、观念和理论 而是说在两种文化交流的背景之下才使得迫使 屮国学者反思、反省H身的史学传统因而刺激、促成了史学史研究在中国的诞生。身处二十壯纪初年的梁启超和章太炎面临西方从军事到文化的强大挑战提们对文化传统进行革新。在做这些文化革新的尝试时他们自然将两种文化加以对照结果发现它们之间虽然有许多不同但就史学研究而言却也有不少相通的地方。于是梁启超写道 “于今FI泰西通行诸学科中为中国所固有者惟史学” 。但是梁也注意到中西史学的不同 “史学者学问Z最博大而最切要者也。国民Z明镜也、爱国心Z源泉也“ 。 10但中国传统的史学在推广民族主义这一方面则欠缺一筹因此他提倡”新史学“ 。与他同样对传统学问有深厚素养的章太炎在观察了中西史学的异同之后也提出史学革新的要点是要捉倡”通史”的写作即突破朝代史的传统。不管他们两人的观察准确与否就中西史学的表而上的界同来看他们俩讲的都十分准确 他们就中西史学传统所做的比较开启了现代中国史学史研究的先河。换言Z,西方文化Z输入中国使得中国人发现了一个文化传统上的”它者“ 。在这一“它者“的反衬对照之下屮国人开始注意研究自身的文化传统而史学则成为这一新文化运动的-个先锋。难怪中国现代的著名学者大都以史学为业与顾颉刚同时的人中间以史学闻名的俯拾即是。即使是其它学科的学者其成就也往往在史学的研究如哲学家冯友兰以哲学史著名、佛学专家汤用彤以佛教史成家。小说家鲁迅Z文学史研究有口皆碑而诗人郭沫若则在屮年即慢慢转行到史学界了。相似的例子还有陈梦家、闻一多等人。就当时的情形看似乎史学研究与学术研究可以划上一个等号。甚至这一风气在现代中国仍然冇典型的表现。文化名人一旦对学术研究有兴趣往往从史学方面入手进行研究。小说家沉从文晚年的服饰史研究就
是证明。而武侠小说家金庸在成为浙江大学文学院院氏Z后便选择以中国古代史为方向招收廨士生了。
既然史学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一个渠道因此中西史学史的研究在二十世纪以来就慢慢为史学家所重视逐渐演变成为独立的研究主题。 192()年代在北人任史学系主任的朱希祖(1879-1944),就开始为学生讲授中国史学的传统,以后成《中国史学通论》一书。他还延请留学美国的何炳松(1890-1946),为学生开设”史学方法论“ 由此而引起何炳松翻译鲁滨生(James Harvey Robinson)《新史学》 (The New History)一事而《新史学》则成为"本世纪初的一部著名史学译著” (谭其曝语) 。 11在与屮西史学传统的对照中中国学者也发现了一些原来不为人注意的史学史人物如章学诚及其《文史通义》 就在现代屮国学界 受到广泛注意与章在清朝的地位冇天壤Z別。胡适就出版了《帝实斋年谱》一书。而何炳松不仅注意到章学诚而且还注意到了刘知几。 •何有同样兴趣的还有“学衡派”的人物张其旳。显然由于学者们(特别是那些受到西学影响或训练的学者其中包括那些所谓”守旧”的”学衡派”人物)开始从史学史的角度反观过去因此而发现了中国史学
的一个不同的传统。事实上这一研究史学史的兴趣在中国的东邻H本由于西学的影响也早已形成。 由于中口文化在历史上的亲近关系口本学者研究史学史就必然会涉及中国的史学传统。因此LI木史家也对屮国史学史进行了研究。汉学家内藤湖南就是一位先驷。他不但有身后出版的《支那史学史》一书而且还像胡适、何炳松- •样对章学诚的史学颇有研究,成为现代”发现
“章学诚的学者现代中日学者对中国乃至东方史学传统的重视和研究部与他们与西方史学和文化传统的接触有关也是他们反省和革新自身的史学传统的一个重要表现。
到了顾颉刚写作本书的年代研究中国史学史的论著已有不少。除了朱希祖的《中国史学通论》和金毓液的《中国史学史》的专著以外有关刘知几、王夫Z和章学诚的论文已有不少。对明朝以来的史学发展齐思和等人也开始着手研究。至于清末民初以来史学研究的变迁钱穆在其《国史大纲》引论(此引论曾首先发表)中也作了派别的区分提出了说明意见。而周予同的长篇论文《五十年来中国Z新史学》 12论述更是详细。有关史学方法的论著更是不胜枚举。而才华横溢但英年早逝的张荫麟则对历史哲学表示了不少兴趣。这些都说明在本书出版的年代史学史的研究已经自成风气获得了屮国史学界的注意。但是像本书那样以史学名家出而评论史学界成就与不足的著作述是不多的。即使是在此Z后也没冇太多同样的例了。不久刚去世的白寿肆当是一个杰出的例外。而当今更多的史学史专家似乎已经为自己的兴趣所限 I佃没有就历史专题做多少研究。如果我们再考虑到本书的个人特色也即本书所体现的顾颉刚本人的人品与性格就更能感觉到本书的独特价值了。就拿口寿彝来说他虽然在过去的儿十年來一直为推进屮国史学史的研究,做出了很重要的贡献但他扮演的主要角色以学术领头人为主因此在他署名出版的箸作中并没冇多少能真正和全面地反映他个人的学术观点和看法。此处所发的议论主要是想凸显木书的特色并无臧否他人的意思。事实上顾颉刚木人也常扮演学术领导人(顾老板)的角色。
4. 亦书亦史、价值独特
在结束本文Z前我还想就本卩的内容再发一些议论。本书既然是名家名作因此在出版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它也成为史学史与学术史研究的重要史料因此下面的讨论主要以本书反映的史学观念为主至于具体的内容则留待读者自己去发现与评论。依笔者管见,木帖在观念上冇两大特点其一反映了现代中国学者对传统文化与中外文化交流的态度其二则涉及他们对历史学性质与方法的认识。木书所反映的这两个方面都能为我们了解中国文化在现代的变迁和改造提供重要的线索和证据山此亦可证明本书作为现代中国文化经典作品的价值。
作为一位五四学者顾颉刚在本书中所持的文化观具有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复杂特点 即一方面信奉历史进化论认为中国文化在现代世界处于一种落后的状态有待改造和改进,另一方面则乂带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相信中国文化顽强的再生能力和内在的价值。这两者之间乂存在紧密的联系民族主义的情感既能使人对自己民族的未来充满信心乂可以为其现状的落示而忧心忡忡而这一复杂心理则又与历史进化论的理念有关。正是由于信奉历史进化论才会使史家将各种文明既作纵向的前瞻乂作横向的比较由此而发现自己文明的位置为其超前而窃喜为其落后而焦虑。孰不知由此角度来比较文明的价值几乎永远无法让人满意因为比较文明进步的标准自冇多种比较的方法可以各个不同如果纯作外向的比较则无法获得对自身文明内在价值的全面认识。
在本书的《引论》中顾颉刚指出了在抗战胜利Z际出版此帖的意义认为“中国的历史从此又将走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而这- •新的历史阶段在顾颉刚看来是相对I •九世纪中叶中国为列强所败而开始的那一个历史时期而言的。他说缔结了《南京条约》之后的屮国 ”便开始遭受看狂风眾雨的袭击我们的国家就在这狂风暴雨之屮作猛烈的挣扎到今年终于获得了最示
的胜利” 。换言之当时的顾颉刚认为屮国能够打败日木取得抗战的胜利不仅冇局部的历史意义而且能为中国的历史开辟一个新的纪元。不管顾颉刚的预测是否正确他的观点本身已经显示了他的历史进化论意识。
不仅如此顾颉刚在表达了对中华民族的生命力及其光辉的前途Z信心Z外则又对他所处的时代以及已有的学术成果不其满意 “一百年前我们对于西洋的文化望尘莫及;一•百年后我们的文化仍是迂缓地随在人家的后面与别人家比较起來依I口相去很远,我们真觉得对不起我们的祖宗” 。但是在表达了这种不满Z后他又连忙指出 ”这一-百年Z中我们各部门的文化也冇比较进步迅速的史学便是其中的一门而是其中最冇成绩的一门” 。这里顾颉刚民族主义文化观之复杂、才盾显銘无遗。
这种文化观主导了顾颉刚对历史学性质与方法的认识。在他看来历史学像历史本身一样会经历一个进化的过程而这一进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方法的完善具体表现为运用科学的手段发现和考证史料从而扩充人们对历史的认识。二是视野的开阔由原來的帝王将相扩大到社会的各个层面。本书的结构充分体现了这种史学观。顾颉刚不但要展现这一百年來中国史学从旧到新的转化\进化而11还想揭示和解释这一转化的原因。 因此木巧分冇三编上编描述”近百年中国史学的前期“ 中编是”新史料的发现和研究” 而下编则是”近百年中国史学的后期” 这里的从”前“到“后” 也即从I口到新一日了然不用多说。而中编则至为关键表现了顾颉刚対这一转化原因的解释。很显然在他看來史料的发现与研究是促成中国史学进化的主因。他在《引论》中写道五四运动以后 ”西洋的科学的治史方法才真正输入于是屮国才有科学的史学可言。在这方面表现得最明显的是考古学上的贡献“ 。而考古学的贡献正如他在后面写道是在于发现新史料。新史料的发现”一方面可以补充过去史藉的不备一方面却又决定了后期史学的途径” 。?纱耍颐强梢那完乜闯解诠蓑「昭劾铮笃谑费y慕剑饕嗣治蒲X椒0脑擞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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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颉刚眼里现代史学不仅应当是科学的而且应该是人众的。作为一名史家他的这种视野是难能可贵的。在本书的末编第四章里顾颉刚专门讨论了”俗文学史与美术史的研究” 而且认为这些研究都会有助于史家了解历史的多种方面。他在讨论了胡适、鲁迅和郑振铎等人的小说史研究之后写道 ”旧小说不但是文学史的材料而且往往保存着最可靠的社会史料利用小说來考证中国社会史不久的将來必有人从事于此“ 。在这里他不仅认为小说能成为可靠的史料而且预测社会史的研究会在将来受人重视。如果说木书在反映了五四时期的文化观念Z外还冇什么超前于那个时代的认识那么这一段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最近十多年来中国史学的发展不仅在史料的开发上有了更明显的进步而R史家的视野也愈益扩大。社会史的研究因此而成为主流并H.还冇口益深化Z趋势。顾颉刚的《当代屮国史学》 虽然写于五十余年以前但其视野和见识则仍让我们在掩卷之余含英咀华回味隽永。也许这就是名作之价值吧。
注释
1傅斯年评语见《傅斯年全集》 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0 ,页1499-1542o罗家伦推荐顾颉刚事见顾潮《历劫终教志不灰我的父亲顾颉刚》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7 ,页60。罗在回国以前作信顾颉刚则见于《中山大学周刊》 ,2-14 1928年1月 ,页399-401 。
2见上引《傅斯年全集》 ,页1499-1542。
3恒慕义的文章为"What Chinese Historians Are Doing in Their Own History'*?AmericanHistorical Review,34:4 1929 ,页715-724。他Z翻译顾颉刚Z口序见The Autobiography of aChinese Histori an Leyden J.B.Brill,1931 o
4施耐德的书见 Ku Chieh-Kangand China's New History:Nationalism and the Quest forAlternative Traditions 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1 。
5刘起釘的书为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出版。王泛森的书由台北允晨文化事业公司1987年出版°吴索乐的则见Zweifelam Altertum:GuJiegangund die Discussion U ber Chinasalte GeschichtealsKonsequenzder "Neuen KulturbewegungMca, 1915 ・ 1923 Stuttgart: Franz Steiner Vcrlag,
1992 o
6见傅斯年《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旨趣》 《傅斯年全集》 贝1301-1312。
7参见顾潮《历劫终教志不灰》 页1790
8有关钱穆与胡适等科学史家的关系参见余英时《犹记风吹水上鳞》 氏著《钱穆与屮国文化》 上海远东出版社 1994 ,页7-18傅杰《钱穆与甲骨文及考古学》 《中华文史论从》 第64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0 ,页248-307以及王晴佳《钱穆与科学史学之离合关系1926J950》 《台大历史学报》 台北台湾大学历史系 第26期2000年12月 ,页121 ・ 149。9见《傅斯年全集》 ,页1301 ・ 1312。
1 梁启超《新史学》 《梁启超史学论著三种》 香港三联书店 1980 ,页3 。
11见谭其曝《本世纪初的一部著名史学译著- 《新史学》 》 《何炳松纪念文集》 刘寅生、谢巍、何淑馨编上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0 ,页74-75o
12原载《学林》笫4期1942年 收入朱维铮编 《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3 ,页513-57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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