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习惯称我们打工者为

"漂一族".
北京等北方城市叫"京漂"或"北漂",虽然"沪漂""申漂"之说没有京漂那么响亮,但沪漂却一直都客观存在着.
我就是一个资深"沪漂族",至今还在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打工,在黄浦江两岸继续漂着.
在上海风雨二十余载,记忆中足迹踏遍了沪上几乎所有的城郊,搬了多少次家真的不计其数.
一开始养狗,受犬业公司领导的指派,我进驻犬业公司的业务单位,省了租房的钱,却因工作不断被调动,也就不断搬家.
第一个月内就被公司抽换了四个单位,先宝山顾村,后浦东东沟,再闵行七宝,到了闵行也没能安稳,在七宝没呆满一个月,又被调往颛桥,虽然两个镇距离不远,却是换了个地方.
那时的我,家就装在一个帆布包里,一旦更换区域,只需拎上包,坐上车就走,单位变更了,家也搬了.
真的是无牵无挂.
我曾在领导面前自夸一个月内南征百战、东挡西杀.
小组长一旁调侃我"你还立下汗马功劳了呢!
"经理口里的"辛苦"之声未绝于耳,我又在寒风骤起时,被调往当时还是乡村,却少见花木的浦东花木镇.
原本以为在那里看当地农人割完稻子,重温播种小麦的农耕场景,却不料时间不长,我又被抽回宝山大场.
顶头上司说我正好转了一个圈.
后来我熟悉了周边环境,还真感觉出确实是起点回到了终点,因为我第一个单位在顾村沪太路边的陈太路上,再回到宝山在沪太路上与真大路交界的大场镇,二者相距确实不远,如今都在上海大学宝山新校区附近.
就是一个圆,但我这个圆圈还没彻底划圆的时候,我又被拉到了上海的西大门汽车城安亭古镇.
25年前,也就是1995年的下半年,我在上海郊区一如浮云般被动的漂着,几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漂得我蒙头转向,却也漂得我心甘情愿.
在安亭的一家汽车铸造厂总算安定下来,安安稳稳过个年,在第二年的阳春四月,我再度奉命调回曾经待过的大场镇,算得上是故地重游.
此后的几年内我都是这样漂着,只是搬迁的次数没有这么频繁罢了.
如果说从故乡来到大上海是一次长距离的漂泊,那么在上海各郊区来回迁徙,则是短程漂泊.
我和许多沪上的打工者一样,漂泊在或长或短的漫漫打工人生路上.
进入新世纪后,我在犬业公司的工作相对稳定了一点,算是在普陀区的长风公园附近安稳了三年多时间.
从犬业公司里跳槽出来,开始我来上海后的第一次租房也选在长风公园附近,只是时间不是太长,为了爱情,我追随前女友搬家去了闵行.
非典疫情后,为了生计,我进了浦东的一家犬业公司,重操养狗旧业,被派往偏远的不能再偏远的,当时还叫南汇区的航头镇,算是和大海更近了,却远离了市区.
和以往养狗不同,此时,有个临时的家让我牵挂,十天半个月的,我会在下了夜班后,来不及休息,从住地航头镇出发转乘几部公交车,经徐浦大桥,跨过黄浦江,冒着酷暑回到前女友的暂住处虹桥镇,当然不上班的她有时也会忍着晕车的不适,到航头镇来看我,小住上几日.
这期间我还和前女友搬了两次家,虽然"新家"和"旧家"在同一小区.
因为两地分居,我一直和老板提出要求,想调回到闵行,在当年过罢中秋才算了却心愿,回到前女友身边,过起了晚上骑车去上班、白天休息,相对来说还算正常的日子.
难道还真是距离产生美隔得远相互思念,真的朝夕相处吵架却多了起来.
前女友一直不消停,总是埋怨我的上班时间日夜颠倒,又是整天和狗打交道,以分手逼我辞职,我只能在新工作还没找好的情况下,仓促离职,结果我们二人都赋闲在家,拌嘴吵架更加频繁了,真的是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吵.
为了能让前女友和她小妹之间有个照应,我们又搬家至虹桥机场边的老沪青公路旁,她小妹租房的地方.
不想那里三天两头有人丢东西,一点都不安生.
前女友丢了一部自行车后,我们再度搬家,这一回搬到东方国贸后边的吴宝路边,算是暂时稳定了半年,在飞机起落的马达轰鸣声里,看东方国贸购物人流潮起潮落.
我难忍前女友的作天作地,冲冠一怒弃红颜,自己一个人搬了家,重新过起了单身生活.
因为临时找的房子,所以住着并不满意,于是我一狠心,搬到了当时看来非常偏远的青浦区徐泾镇,把我的居住地扩展到上海的又一个偏远的郊区,却因太偏,上班太远,万般无奈中,在那一年冬季的第一场雪下过后,又搬了一次家.
在七宝古镇的一幢民居斗室里,一住就是十好几年,算是过上了相对稳定的安居生活.
搬家无数,终于迎来了安稳日子,却因一个偶然的机遇让我目睹了搬家后待拆民房小区的荒凉.
在我新入职的公司旁边,有一处待拆的民房区.
房屋犹在,但人大多已经搬走了.
经过那里,偌大的一片小区内,安静得让人有些异样感受.
出于好奇,我干脆走进那片待拆的小区内.
随处可见垃圾满地,连一口口水井也未能幸免,里面都是方便面纸盒之类生活垃圾,这些井多是房东临时打的,作为清洗衣物之用,所以大多不深,也只限清洗用,饮用是不敢的,所以很容易填满.
许多房屋门窗不存,空荡荡的屋内一片狼藉,墙上的宣传画也经风雨褪色,半脱落状,风一吹哗啦啦的响.
我能想象出,这里私房密度堪称空前绝后,这里的居民为了多收房租,建私房真的是见缝插针.
私房多了,租房的漂泊者多了,操各种口音的人居住在那么一个私房区,与之配套的小商店、娱乐、餐饮,包括一些见不得人的场所一应俱全,这样一个地方想不热闹都难.
很显然,这个地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热闹,只是人去楼空,让人倍感冷清.
因为不堪过于空寂和空气里的腐烂气味,我加快步伐,走出待拆的小区,来到小区边的水泥路上,可以望见车水马龙的曹安公路和远处拔地而起的新式公房.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暂时的破败将换来更加热闹的繁华,我们这一代打工人有幸离开偏僻的故乡,见证一座国际性大都市的迅速崛起,是我们的福分和幸运.
只是在见证的背后,也包含着我们的欢乐忧愁,这其中的悲喜人生,旅居中的苦乐年华也被岁月的推土机推倒,被发展的巨轮碾压,最终成为瓦砾碎片.
不过在我们的记忆废墟上将会托起一个伟大的崭新时代.
水泥路边停着一辆厢式货车,几个人在从一间屋子里搬家具和生活用品,一件一件的放到车上,那是这个小区里最后搬家的人们.
搬家的人脸上无喜也无忧,因为这样的搬家经历太多,在我们漂泊旅途中太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驾驶员指挥着搬家的人们有条理的摆放,其实并不多的家当.
驾驶室里的音响在播放着孟庭苇的一首老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车子开动,把那一家人带到一个新的地方,也会很快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把"吹啊吹,吹落花满地"和"漂呀漂,漂过千万里"的歌声洒了一路.
自己亲历过很多次搬迁,也耳闻目睹过无数次搬迁.
在沪打工者中流传这么一句话叫做"没丢过自行车,就不算在上海呆过.
"同样也可以说来上海没搬过家,那就算没在上海漂过,搬家都是从此地搬往彼地,哪怕是从楼下搬到楼上,那也算是搬了一次家,而搬家的原因则有千条万条,搬家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门.
很难说换工作和搬家哪一个经历的更多,其实离开故乡,离开土地,作为曾经是农民的我们就是无根的飘萍.
早年搬家,更多的是因为换工作,而换工作也多出于被动,多数是因为失业下岗,又不能立刻在居住地附近找到合适的工作.
只要没离开上海,再远的工作也可以去做,因为我们的家就在我们的肩与背上.
人在哪,家就在哪.
于是为了新的工作搬家,距离近的找一部黄鱼车,来回倒腾几次,乔迁工作即告完成.
我和前女友在一起时的第一次搬家就是如此,此前我从普陀搬到她居住的闵行则是叫了出租车搬家,而更多的情形是叫一部货运车,再叫上几个帮手就把家给搬了.
我曾请过别人帮我搬家,也曾出手为别人搬过家.
为我搬家的还都是一些有着一定文艺特长的人物.
有一次临近春节搬家,叫的是一位歌手,也是我的皖西老乡.
大冷天的搬完家,饭都没来得及吃,非让我踏自行车把他送到公交车站,说是急着去会远在嘉定的女友.
我准备买上几斤橘子送他,他极力劝阻,说这种流动摊贩不可能给够秤,何必吃那明眼亏.
见我真的买好了,他说什么也不要,跳上了公交车绝尘而去.
好人啊,可惜次年春末,就被肝癌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这位朋友的英年早逝,真的让人扼腕叹息.
无论是我想帮他搬家,还是我搬家时再想叫他助我一臂之力都绝无可能了.
从青浦徐泾搬到古镇七宝也是在冬天,请的是和我同姓的一位自由撰稿人.
搬好了家,我在餐馆请他吃饭,说什么也不让我多点菜,并以他不喝酒为名,连啤酒都不让叫,剩菜还建议我打包,这才叫真朋友铁哥们.
与歌手不同的是,我后来为这位自由撰稿人也搬过一次家.
就在十年前,这位朋友不忍房东三番五次的漫天涨房租,一咬牙,一跺脚,拿出平日积蓄十余万,托亲告友又借了十来万,再贷款二十万,在漕宝路边靠近九星市场的地方买了一套二手公房,虽然仅一室户,五十平方不到,但好歹在上海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而且买后就升值,那是我为朋友搬家最爽的一次.
刚到上海就听到这样的口号说上海"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
来到上海后,一直看着上海在变,我清楚地记得开始当带犬保安在七宝古镇附近上班时,周边还都是农田,现在的七宝哪里还能找到一分农田进入新世纪初的头几年,七宝地区还到处都是以制造业为主的工厂,如今工厂搬迁,民房拆迁,取而代之的是公园、高档小区和商务楼.
近年来,搬家多是因为房屋拆迁的问题,因为房屋拆迁,上海郊区的民房越来越少,物以稀为贵,房租也像房价一样一路走高,逼得很多务工者从城郊接合部一路往更偏远的郊区搬迁,有的虽然顶住了房租上涨的压力,但许多民房已在机器隆隆声里灰飞烟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也只能搬向更远的上海郊区民房多的地方.
我附近的民工大多搬往泗泾与赵巷或是更偏远的嘉定和金山,总之一直都在漂泊中.
当然也有部分沪漂族与人合租搬到小区里租公房住了,居住环境和卫生状况都提升了一个档次,还有一部分如我的那位做自由撰稿人的朋友搬进了自己购买的商品房里去了.
记得八年前,因乘公交车去嘉定江桥镇上的新单位上班,顺着延长后的七莘路一路向北,穿过扩建后的虹桥机场(现称"虹桥综合交通枢纽")更加惊叹"天翻地覆慨而慷"了.
我和前女友曾经暂住的两处民房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那时沪上闻名的东方国贸也拆得无影无踪,原来上下班走了许多遍的吴翟路和沪青平公路北端的吴宝路再也无处寻觅,只有公交车经过,报站名时才能听到东方国贸、吴家巷的站名,让人依稀记起这里曾经是卖衣物的一个大卖场,曾经是那样的热闹喧嚣,而如今已经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林立,更加时尚新潮的虹桥商务区.
而我曾经短暂居住过的徐泾镇诸光路边的一民房区也被拆去,如今已经竖立起形状如四叶草般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展厅,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
有消息说,我如今暂住的这片私房区将要被拆了,这意味着我又要搬家了.
不过我心里却并不着急,因为这种传言从我搬过去住的第一天就听说了,然后每年都会被提起,但一年又一年,那个民宅小区却没有一点动静,虽然也偶有个别房屋被拆了,却并不影响大局.
租房的沪漂族和本地的房东和睦相处,所有的人可谓安居乐业.
然而,电视和报纸上的相关新闻报道证实这一次不再是传言,是真的要拆了,而且日期也基本定了下来,连拆后做什么用途都言之凿凿.
这一次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了.
所有的漂一族都在做着再度搬家的准备,我也不例外.
正是这不断漂泊的过程充实着我们的打工人生,也让我们见证了都市与时代的沧桑巨变.
DONGFANGCHENGXIANGBAO2020/6/12星期五责任编辑顾向民倾诉3所有的漂一族都在做着再度搬家的准备,我也不例外.
正是这不断漂泊的过程充实着我们的打工人生,也让我们见证了都市与时代的沧桑巨变.
口述/老飘文字整理/刘千荣情事倾诉与聆听,城市人的情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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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忘的一场情感经历我是沪上"漂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