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刘之忻_好学生与乖学生(重点稿)

好学生与乖学生

刘之忻北京大学法学院大三学生

既然校报专栏的题目是“优秀的东风东人”或许我应该说明一下为什么自己忝列其中。小学毕业后我进入了广东实验中学没有说“考进” 因为当时广州市小升初采用摇号系统初中毕业后我考进了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中毕业后我考进了北京大学法学院。确实从东风东路小学算起我就读的学校都是通常意义上的“名校”并且如果我拿出简历的话你还会看到若干奖项、数字它们和我的教育背景一道构成了许多易于辨识的“优秀”的标志。

优秀有很多种不是所有的优秀都能用一张简历反映出来的。但我想与其用一些我自己也未能体悟的宏大话语充塞宝贵的专栏空间不如实实在在地和师弟师妹探讨一下怎样做到这种可操作的、可量化的“优秀”。因此我不会谈论怎样形成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尽管小学是形成三观的重要阶段不过初中/高中/大学老师也会告诉你初中/高中/大学是形成三观的重要阶段所以大家在接下来的十多二十年里都千万不能放松对三观的要求也不大会提及“梦想” “勇气” “选择” “执念”那个大家可以去看《读者》 《意林》。我只想跟大家讨论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教育资源、在现行教育体制的空间内做到学业上的优秀。

换句话说我只想跟大家讨论如何做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好学生”。

“好学生”这个词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形象尤其是在小学阶段是一个将双手端放在课桌上、腰杆挺直、眼睛紧随着老师移动、举手回答问题时手肘不会离开桌面的学生。他/她的笔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他/她的作业本最多红花他/她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后会做额外的课后练习他/她每次答完试卷都会用一个小时检查。

但这其实只是“乖学生”不一定是“好学生”。

不过在小学阶段乖学生往往也是好学生。小学课程的考察方式十分倾向于那些专注、细心、 自律的学生只有他们才有耐心在一张考察四则运算能力的数学试卷上一遍一遍地验算、确保自己拿到100分而不是99分我清楚地记得

这一分的差距在当时是多么重要。 同时 由于他们这种品质在放在没法安稳地端坐四十分钟、主要兴趣在下课踢瓶盖和放学看动画的大多数人同龄人中显得极为突出他们往往也最受老师们的喜爱。一百分、小红花、奖状、表扬小学阶段一切可识别的“优秀”符号他们都拥有。

但是上初中之后游戏规则变了。语文考试的客观题不再是复习了课文就可以拿满分数学考试出现了不会做的题英语考试的听力不再放第三遍多了很多需要考核的科目再也做不到像小学时一样一门课考前复习两个星期讲课的速度快多了笔记很难记得那么工整了语文老师偶尔会表扬他们的作文书写端正但是作文的分数却总是在第二档徘徊……乖学生们很可能无所适从。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延续了优秀的习惯却不再优秀

同样的故事会不断发生。升入高中之后很多人会不明白为什么理科不再是好好学就能学得好进入大学之后很多人会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节课都认真听讲却考不过那些只在第一节和最后一节课出现过、考前复习了两天的人我相信这也会发生在离开校园开始工作之后虽然我还没有经历过这一阶段。这些困惑的人们有着共同的特点拥有很强的自律性和执行力并且在上一阶段的学业上取得了成功。

他们其实在这样一个用数字衡量优秀的教育体系下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一个理性的人总是会在现行的规则下争取最大的效益。在我们的教育体系下分数就是效益。如果付出100%的努力能够拿到98分乖学生们一定会付出120%的努力争取100分。他们高度的自律和对优秀的执着使他们对这种“过度执行”的游戏乐此不疲。

但是在“优秀”的光芒的笼罩下他们容易忘记游戏规则是会变的。

小学高年级和低年级的规则不同运用了点面结合的作文不一定就能拿高分初中和小学的规则不同数学题不再是做了数量分析就能解出来高中又与初中不同古诗鉴赏题不再是简单套用“结构—内容”的分析框架就能踩对得分点大学又与之前十二年都不同考试和上课内容不一定相关……乖学生们花了如此之多的精力研究的技巧用如此之大的自制力养成的行为习惯突然都失去了意义。所以他们困惑。

规则会变但是任何规则的游戏所考察的对象都不会变——能力。

哪种语文考试不考察阅读、写作、古诗文鉴赏哪种数学考试不考察运算、逻辑、空间想象哪种英语考试不是听说读写或许没有“说”  的排列组合以后所增加的任何科目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政治哪一科不是将特定的知识板块建立在上述基本能力之上

教育者总需要通过一定的规则考察学生的能力。钻研、利用规则能提升学生的分数却并不能提升学生的能力并且往往蒙蔽了教育和考察的真正意义。

令人遗憾的是分数在我们的体系中有如此重要的意义高分能给教育者和学生带来如此之大的激励以至于两者都如此沉迷于钻研和利用规则。教育者不传授能力而传授规则没有动力告诉学生或者自己也忘记了规则会变学生不着眼于能力而着眼于规则不知道或者也不愿意正视规则会变。其结果便是出现了一个个阶段性的优秀者、迷茫的乖学生他们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先前的规则上其能力的积累已经架不住新规则来自不同角度的考验。

因此如果你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如果你想可持续优秀那么

不要问自己有没有把老师今天上课讲的课文段落大意记下来问自己今天有没有读与课程无关的书 问自己四大名著读全没有 问自己教育部推荐的70本课外读物还差几本没看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类可以跳过 问自己有没有读过班上同学肯定都没有读过、可以拿出来炫耀阅读品味的书这往往是培养广泛阅读兴趣的开始。

不要把抄写数学概念当成书法练习重要的不是它们在本子上而是它们在脑子里省下来的时间不如自学一下二元一次方程如果你发现在数学上多学任何一点内容都令你厌烦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但你必须接受在高中文理分科之前你的理科都很可能是短板的事实。 

不要背范文写自己的东西多写写日记写小说很多人干过写情书可能更多人干过确保你的笔连着你的心。

不要在美术课、音乐课、 电脑课、体育课上干别的事情包括做作业人生的考试不只考语数英。

去锻炼未来高强度的智力活动必须有充沛的体力为基础去学乐器可以是但不能只是为了特长生加分去演讲可能是中国的考试不考的技能中最重要的去组织活动、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没有人能一个人战斗去抓虫

子我的一个初中同学抓虫子抓出真爱现在就读于北大生命科学学院去发掘学习以外的世界。

如果你做到了以上所有的事情——我颇为肯定你的成绩会下降或许只能拿到95分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对于大部分小学考试而言这并不是一个高分。但是你需要考虑你付出的是任何正常智力的同龄人通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命学习都能拿到的5分却换来了什么。

我很庆幸我在的小学时光在东风东路度过。我的语数英的能力基础都是在这里打下第一根桩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母校对于学科竞赛的支持。因此尽管学科竞赛今天饱受诟病我却想为它做一点辩护它能将学生拔离现阶段的游戏规则让他们重新审视什么才是这个学科需要的能力——当然前提是它本身不会又成为被研究与利用的游戏规则。在学业之外我还想感谢母校将2003年国庆演讲比赛打头炮的任务交给一个没有任何演讲经验的10岁男生尽管他已经不记得大概因为当时太紧张讲了些什么但他记得自己从此之后不再害怕上台我还想感谢母校开设包括足球课、网球课在内的众多体育项目课程让我学会了一些在随后的几年里尚还能吸引异性目光的体育技能我还想感谢母校让我办义卖、探访养老院、访问广州市市长——都是在正常上课时间内完成让我比许多同龄人提前认识到翘课不是世界末日。我曾经也是一个考到语数英总分299分会因为扣掉的1分懊恼一天的乖学生但是母校为我打开的世界让我看到成为一个好学生比成为一个乖学生更重要并且它为我提供了足够的资源让我能够完成从乖学生到好学生的转变。

能力比分数重要做好学生比做乖学生重要这就是我想告诉师弟师妹的全部。

之忻对上文的补充说明

邓老师 您好这篇文章写得有点匆忙有些想法可能没有完全展开。我其实不是想弹所谓素质教育的老调相反我觉得我们的体系确实是能够选拔出最聪明、最自律的人的有了聪明和自律一个人大体上可以确定能够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其他的所谓应试教育导致批判性思维、独立分析能力缺失什么的个人觉大众媒体炒作和夸大的成分居多。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曾经跟我说律所都喜欢招名校的学生不担心所谓高分低能因为尽管他们可能一开始对植

根于西方文化的现代法律服务业的运作方式并不适应比如写法律备忘录不加脚注或者凭空臆想法律渊源因为中国教育不重视学术规范的培养 但是他们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只要出了错、挨骂一两次很快就能走上正轨。我自己观察得出的结论是十二年的基础教育阶段越到后面分数和能力的正相关性越强高分者往往高能。因此总体上来说我对这个体系是认同多于否定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将上面的观察结论反过来说十二年的基础教育阶段越早期分数和能力的正相关性越弱学生越容易用勤奋、 自律弥补能力的不足就目前的讨论而言或许可以粗略地将“能力强”和“聪明”等同起来 。我还清楚地记得直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语文考试的作文题老师还是会事先划定范围在平时写作过的三道题目里出一道。因此乖孩子们完全可以把自己这三篇文章的修改版背下来考试时默写必然高分。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初中直到初二的时候语文考试又是语文。 。 。 课内阅读题老师也会给出题库包括参考答案 如果全部背下来大概十来二十篇每篇三五道简答题对乖孩子来说其实不难基本满分。但是这样拿到的分数能证明什么呢能证明乖学生们比那些觉得事先背答案太蠢太荒唐、不屑于去做的学生们能力更强吗事实上我的观察是能力最强的人往往出现在后一个群体 这样拿到的分数其实就是我文章里所说的通过钻研、利用规则所带来的激励与能力无关。但是分数本身反映不出来这一点因此在自上而下渗透的分数本位文化的影响下最自律、最进取的学生往往将精力放在这上面而错过了培养能力的时机并且分数的表面繁荣很好地掩盖了他们能力的缺陷。当他们逐渐在教育体系中进阶、考试能更大程度地反映他们的能力时 问题才暴露出来。 正因为在小学阶段分数与能力的相关性最弱所以我才想用这个机会和师弟师妹说这一点才想跟师弟师妹说不要那么短视、那么在乎100分。我或多或少也犯过这个错误能够纠正过来正如文章里也提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学科竞赛。这其中包括其实主要是数学竞赛。今天我非常想再跟邓老师您说一声“谢谢 ” 当时肯定也说过很多次但是感受肯定没有这么深 。在您指导下学习奥数的那一年绝对是为我此后的理科学习奠定了基础没有这个基础的话我觉得自己今天很可能不在北大。小学学过和没学过奥数的差别上了初中很快就体现出来了没有学过的数学考试的最后一道题基本都做不出来的这个差距会渐渐扩大直到有一天大得他们需要被分为“文

科”和“理科”。身处华附理科重点班时我环顾四周理科最好的人几乎都是市奥校出身。有了这样的体验我就很难完全认同对社会上对竞赛的批判。或许反对者可以说这里的因果颠倒了并不是学了竞赛使得他们聪明而是本来就聪明的人才会去学竞赛并且出成绩。我承认这很大程度上是真的但是这么一群聪明的小学生总不能让他们一遍一遍地做组词造句练习吧总得找些东西让他们过人的脑力和精力派上用场、满足一下他们不能被常规课程满足的求知欲吧竞赛何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呢 六年级做竞赛的时候我的成绩有一段时间是下降了一点的但是回过头看就算下降两点三点四点我也愿意。有时我甚至会觉得如果早一点开始认真学奥数或者上了初中再继续认真学一段时间或许更好呢。哦顺便跟老师汇报一下我上了初中之后就没有太系统地训练了虽然名义上还是在市奥校待着初一的华罗庚杯还靠吃老本拿了个三等奖。老师当时的一个观察非常准确那就是我的文科强于理科。中学六年使我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尽管我的理科只要认真学成绩都不错但我很明白自己的禀赋不在于此。因此上大学时我才弃理从文选了法学院我觉得这个选择和小学时学奥数、高中时选理科一样正确。这两者并不矛盾。理科不是我的归宿所在却使我的世界更为完整。

单就学术能力而而言像羊一样放的学生长大了就是羊像狼一样养的学生长大了就是狼。我们的系统已经是在培养狼了我不认为这一点需要改变需要改变的是养狼的方式。 还有一点本来想提醒师弟师妹的是文章的开头其实略有提到 我的文章只描述了一种优秀想了解其他类型的优秀可以看其他校友写的文章。不是每个人都要通过上北大来证明自己优秀但我估计校报向我约稿、读者对我的文章感兴趣的原因主要是我上了北大那我就重点写写上北大所需要的优秀好了不然就是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但是我觉得一所敢于选择五年级小学生的作品作为校徽的学校应该有气度容纳不同类型的优秀应该有能力培养不同类型的优秀。希望任何人在读原来那篇文章时都不会忘记这一点。祝好 刘之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