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刀瓦工

2012年2月6日星期一刘秀平(0531)85193576ncdzzbs@163.
com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农民工本报记者段新勇陈建志领奖,走进人民大会堂好刀扬名,时逢"刀会".
2006年9月,吴林作为全国建筑业职业技能大赛获奖者,去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表彰大会,和来自国内的高手们一起上台领奖.
那是吴林平生第一次去北京.
这趟远行对于一个普通农民工的意义,或许很少有人能理解.
时至今日,吴林提起来依然满心激动.
"咱是打工的农民,北京,对咱来说,就是一个圣地;大会堂、天安门,做梦都想去看看.
"9月17日天不亮,他就急不可待地叫起同屋———也是来领奖的选手:"走,去看天安门广场,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呀.
"很快,一伙人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宾馆.
看到这群土头土脑的人从宾馆里出来,有人纳闷,指着宾馆问他们:"你们住这地方""咋了"吴林纳闷.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京西宾馆!
是接待高干的地方.
"那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一听这话,吴林更是满心自豪.
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天安门广场———还要赶着看升旗仪式呢.
朝霞灿烂,军令嘹亮,整个肃穆庄严的升旗仪式,让吴林感受到巨大的震撼.
"当时,看到升旗,看到纪念碑,那种激动,说也说不清楚,"多年后,吴林琢磨起当时的心情,"能被请到北京,还有那么高的待遇,说明国家尊重咱农民工.
"正是这种被尊重的感觉,让吴林把北京之行的每个细节都印在了心里.
每一个获奖者都有的胸牌、进人民大会堂的邀请卡、斜挎在肩上的锦缎、全国建筑业职业技能大赛获奖选手的合影等等,他都一一保留了下来.
9月17日下午3点开始举行的表彰大会,上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
吴林的"成绩"传到老家汶上县刘楼乡吴堂村,却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
有的乡亲看到了新闻,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到今天真不容易.
"谋生,提着瓦刀闯天下吴林第一次摸瓦刀,是在1988年.
1969年出生的他高中毕业之后,就上不起学了.
"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学生要自己买运动服,父母也给我买了一件运动衣;后来我才知道,为这一件上衣,家里卖了100斤玉米;裤子则是三嫂拿出陪嫁的布料给做的.
"说起这些事,吴林忍不住一阵心酸.
在70来户的吴堂村,吴林家最穷.
"他家兄弟五个,吴林排行老五,最小;因为人多,一年到头,家里粮食都不够吃的.
"吴林的妻子邵桂秋说.
因为穷,吴林家借遍了全村.
"乡亲们心好,多少都帮,都记不清欠了他们多少债.
"从学校回来的吴林,跟着哥哥们一起干起了建筑,开始当小工,卖力气.
"那时候,村里谁家要盖房,他弟兄几个,准到场,干得比谁都卖力,但干得再多,也不要工钱.
"吴林的一个本家哥哥吴德广还记得,吴林兄弟给自己盖完房,他追着去送钱却被赶出来;不得已,吴德广给吴林家送了一袋小麦.
"送这个,他们家不好意思再拒绝.
"吴林的妻子邵桂秋,娘家在邵街村,和吴堂村紧挨着.
邵桂秋的父亲是个有头脑、会经营的人,在村里干支书.
上世纪80年代初,老人就张罗着办养鸡场,给村里买柴油机,统一浇地.
邵家对吴家知根知底,两家关系非常好.
要定亲的时候,邵桂秋问父亲:"你不知道他们家穷吗怎么狠心把女儿往穷窝里送"父亲回答:"哪有人会穷一辈子"老人喜欢吴林,觉得这孩子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
结婚要盖新房,吴家钱不够.
正巧,邵家的一头牛在吴家喂着,兄弟几个一商量,把吴林未来老丈人家的牛给卖了.
"卖了牛去告诉老丈人,老人哈哈一笑,啥都没说.
"吴林说.
眼看媳妇要进门,家里却连床新铺盖都做不出,又是乡亲们给凑的———这家拿出一床被面,那家拿出几斤棉花.
贫穷一直笼罩着这个家庭.
终于,吴林一咬牙,和村里的伙伴们一起,背着铺盖闯天下,提着瓦刀为养家,开始了背井离乡的打工生涯.
练功,寒暑不辍十余载离家打工,吴林一开始就想着多挣点钱.
在上世纪90年代,农民工的工资并不高.
干小工,一天挣七八块钱.
瓦工干得好,一天也就多挣三四块钱.
吴林看重这多出的三四块钱,他想的是:"同样是打工,为啥不能干好点"要干好,不容易.
吴林自己买来1000块砖,在家门前的空地上摆开,开始苦练砌筑.
人依墙斜站,左脚在前,离墙约15厘米;右脚在后,距墙及左脚跟约30到40厘米.
对吴林来说,这是需要一直保持的姿势.
右手提刀,左手选砖,这个姿势省力,而且高效.
墙体砌好了测量,量完了推倒,推倒了再砌,周而复始.
邻居吴德广开始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后来就烦了,劝他:"兄弟,算了吧,干啥这么较真瓦工不就是那个干法你干得再好不也是挣那点钱"吴林说:"大哥,我认一个理,要干就干好,不行就别干,咱干出来的活儿得让人放心.
"对这话,吴德广深有体会.
他家盖堂屋,吴林来帮忙.
墙体起来后,吴林就坚持:"这墙不行,得推倒了重来.
"结果又砌了一遍.
这一遍干完,拿靠尺一靠,严丝合缝.
吴德广彻底服了.
吴林的砌筑技术逐渐高人一筹了.
外出打工没多久,他就在工地上砌起了样板墙,给所有的砌筑工树标准.
大家看了吴林的活儿,都服气.
但吴林对自己的要求,不只是做一个提着瓦刀、干活麻利的工人.
他开始学习理论.
工友江涛曾不止一次跟他去逛书店,看他买来《砌筑工艺》、《建筑分项施工工艺标准手册》等专业书籍.
买书容易看书难,因为白天上工没时间.
一年到头,只要有活工人就得干到天黑.
吴林的学习时间,就攒到了晚上.
从收工回来、洗刷吃饭后,到熄灯睡觉前,约有两个多小时的空闲.
这个时间里,工友们有的打牌,有的看电视,有的出去逛街,吴林就窝在自己的铺位上看书,做笔记.
寒暑不辍,这一坚持,就是十多年.
"谁喊他去耍,他也不去,就呆在屋里看书,"曾跟吴林一起打工的吴德俊说,"看不懂,他就缠着公司的技术员问.
"吴德俊记得,有一次,吴林跟技术员一块看图纸,看到房体结构处不明白,一问,把技术员都难住了.
结果两个人又去找其他的技术员.
最后,好几个人凑一块,总算把问题弄清楚.
爱动脑,是有回报的.
吴林发明的"提刀灰与自然挤浆结合"工艺法,既节省用料,又提高了砖块之间的灰浆饱满度.
他还别出心裁,发明了用短钢筋废料制作皮数杆,让工地制作皮数杆不再费工费料,成本大减.
这种较真的劲头让吴林变得与众不同.
上世纪90年代初,吴林曾在莱州的一个工地上打工.
有一次,老板跟大伙儿聊天,看着吴林说:"你将来肯定能干一番事业.
"当然,这需要机会.
竞技,敢与能手试比高2005年,机会来了.
这一年,吴林被山东省建设建工集团劳务管理有限公司派遣到济南的一处工地.
有一天,吴德俊找到吴林,告诉他:"济南市要举办一场技能大赛,公司想让你去试试.
"吴林答应了.
第一次参加大规模的比赛,吴林经验不足,有点紧张.
这场比赛,他获得了第二名.
但这个朴实、温和的农村小伙子给评委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不久,全省规模的职业技能大赛开始了.
"那是山东省第一次举办这么大规模的建筑业技能大赛,省内有20多万建筑工人参加,最终,从17个市选出了108名工人,进入砌筑、钢筋等4个工种的角逐.
"山东省建管局职业技能办公室科长冯鹏对当年的大赛盛况记忆犹新.
吴林在这次大赛中的表现更给冯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表现得很冷静,发挥非常出色.
"大赛结果出来,吴林获全省第一名.
"齐鲁第一刀"的称号不胫而走.
好成绩的背后,隐藏着的是给公司、给社会带来的更大经济效益.
吴林经手的工程质量过硬,他砌筑的2米高的墙体,垂直平整度误差不超过3毫米.
这种在比赛之外的成绩,同样让吴林受到业内人士的高度评价.
他先后成为"济南市首席技师"、"山东省首席技师",并享受济南市政府、山东省政府津贴.
2006年,建设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中华全国总工会、共青团中央决定联合举办一场全国规模的建筑业职业技能大赛.
"省里很重视这场比赛,从各地选拔出尖子,集中起来培训.
"冯鹏回忆说.
培训,其实也是淘汰的过程.
期间,理论、技能测试不断举行,目的就是优中选优.
有一次带队领导问选手:要是你们中间有人被刷下去了,会怎么办有人说:回去苦练,下次再来.
更多的人则保持沉默.
等到最终参加全国决赛的名单出来,落选的人顿时泪如下雨.
"谁都知道,对农民工来说,有这样与高手过招的机会,有多难得.
"六年之后,吴林想起那一幕,轻声地说.
他本人则在短短的培训期内,完成了一个飞跃.
"他不是科班出身,没受过系统的专业培训,开始的时候,理论水平并不高.
"时任培训班业务理论总指导的山东建筑大学教授周建国说.
但最后是,吴林以理论考试和实际操作总评第一的成绩,脱颖而出,成为代表山东参赛的选手之一.
全国决赛场地设在江苏省镇江市,从全国100多万名建筑工人中选拔出来的几十名顶尖高手同场竞技.
吴林的强项是动手,这个大家都不担心;大家担心的还是他的理论考试.
结果,理论考试成绩一出,吴林竟是第一名.
"公布结果的时候,大家都支着耳朵听,一听是吴林,我带头叫了起来,全队一片欢腾.
"冯鹏说.
好成绩的背后,蕴含着吴林艰辛的付出,他背熟了数百页的建筑技术手册.
"他悟性好,也很勤奋.
"周建国由衷地赞叹.
吴林也赶上了好时候.
自2008年起,具有高超技艺和精湛技能的人才,可以参加由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人员选拔了.
2010年,吴林以高技能人才身份成功入选.
他,成了我省建筑行业200多万名一线工人中惟一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人,也是省内获得这一津贴的惟一的农民工.
助人,回馈乡亲关照情如今的吴林,已经由普通工人变成了技术、管理人员.
靠自己在业内竖起的牌子,他拉起了一支上百人的施工队.
对于这种转变,吴林的妻子邵桂秋开玩笑地说,就是吴林回家,很少再带一大包满是灰尘与砖沫子的衣服、被褥了.
和曾经一起没黑没白、爬高爬低的工友们相比,吴林可以坐坐办公室了.
在乡亲们看来,吴林管的事儿是越来越多了.
"农民出去干瓦工,得找师傅,外人不愿教,可吴林从不把自己的绝活儿藏着掖着,谁学他都教.
"吴德俊说.
张庄村村民张学明就是吴林的一个徒弟.
"跟他学,标准特别高,要求特别严,你做不好,他真批你.
"张学明说.
一开始跟着吴林学砌砖,一天之内,张学明把墙推倒重砌两三次是常有的事儿.
如今,仅是达到技师水平的徒弟,吴林就教出了83个.
管得严不等于冷面孔.
谁都知道,吴林对工人好.
他招的工人,来回都是车接车送.
哪个工人家里有点事儿,常常本人还没进门,吴林就已经把钱送到了家里.
2010年夏天,吴林的妻子邵桂秋和三嫂到工地上小住.
吴林看着工人热,口渴,掏钱买了几个哈密瓜,气喘吁吁地提着送过去.
邵桂秋看见了,偷偷对三嫂说:"你看,这傻家伙,也不知道让让咱.
"时间长了,远近的人都愿意跟着他干.
有些上了点年纪,家里又困难的,去找吴林.
吴林也收下,安排他们干轻省活.
天庙村的苑贤桂,60多岁,干不了重活,吴林让他看工地.
吴堂村48岁的吴长银,耳朵聋,人老实,打工多年,钱总被坑,家里穷,老婆领着孩子都走了.
但跟着吴林干了几年,今年1月份回到家,他开始整修院落,有钱了,准备再娶媳妇呢.
善良之心,对人不分远近.
吴德广记得,汶川地震后,中央电视台举办赈灾义演.
吴林看了心酸,他对吴德广说:"哥,咱也捐点吧;咱打工的捐不多,1000块咋样"吴林在工地现场讲解测量墙体技术.
在一座座高楼大厦矗立之前,总有一片片满目杂乱、灰尘飞扬的建筑工地,总有一群群头戴安全帽、满身泥灰的工人默默劳作.
这是一支流动的建筑大军.
瓦工吴林就是其中的一位.
路人行色匆匆,即使偶尔瞅上一眼,恐怕也不会注意到他,更不知道他是一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农民工,拥有"全国技术能手"、"山东省首席技师"等诸多荣誉,人称"齐鲁第一刀".
从1988年握起第一把瓦刀算起,这位汶上县刘楼乡吴堂村的农民,提刀砌砖已近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