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嘴含打火机过安检

嘴含打火机过安检  时间:2021-04-29  阅读:()
献词谨以此书献给我的编辑亚尼内·奥莫利于她新婚之际文前首先,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跟所有的大多数的爱情故事差不多,这个故事包括偶然、重力和头部创伤等元素.
故事起于一次抛硬币.
结果是硬币反面朝上,而我选的是正面朝上.
如果我猜对了,就不会有这个故事了,所有的故事可能就是一本还未确定主题的书中的一个章节或一句话.
也许这个章节仅有一丝爱情的痕迹,也许没有丝毫爱情的踪迹.
有时候,女孩就是需要输那么几次.
我的过去1如果事情有所不同,我可能叫作娜塔莉亚或娜塔莎,操着俄罗斯口音,嘴唇长年皲裂.
我甚至可能是一个街头流浪儿,为了一条牛仔裤什么都愿意做.
但我不是娜塔莉亚或娜塔莎,我才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被带到了纽约市布鲁克林区,离开了我出生的莫斯科州克拉托沃区.
我不记得是怎么来到美国的,也不记得是否在俄罗斯生活过.
我对自己孤儿时代的认识仅限于我爸妈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概括起来大致是这个样子:在一个东正教堂倒数第二排座位上,放着一个打字机箱子,箱子里发现一名仅出生一周的女婴.
这个箱子是否透露了我生父的职业这座教堂是否意味着我的生母是一名虔诚的教徒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也不打算去猜测什么.
还有,我讨厌任何关于孤儿的故事.
这些故事都大同小异,但是有很多书都充斥着这种故事,让你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每个人都是孤儿.
打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是领养儿,在我身上没有戏剧化的"亲爱的,有些事情我们想告诉你"这些桥段.
我是领养儿这件事跟我的头发是黑色的、我没有兄弟姐妹一样,都是基本事实.
我在还不知道领养是什么意思之前就知道我是被领养的了.
因为要知道领养是什么意思还得对性有一些基本认识,而我直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接触到这些,那时候我们班里的吉娜·帕帕扎基斯把她祖父母那本书页泛黄折角的《性的欢愉》带到学校.
午餐的时候,她把这本书给同学们传阅,基本上每个看过的同学都有些目瞪口呆,想不到他们的爸妈是这样把他们"造"出来的(这么多毛,而且书中插图里的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欢愉啊……).
而我感觉很好,甚至有些自鸣得意.
虽然我是被领养的,但是至少我的父母没有为了生我堕落到这种地步.
你们也许会问,为什么他们不按照传统的办法来.
这就跟你们无关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他们试了一段时间,但没有什么结果.
这样差不多过了一年,爸妈决定与其花一大笔钱在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的不孕不育治疗上,还不如花点钱帮助像我这样身世悲惨的可怜虫.
这就是为什么你手上翻阅的并不是什么克拉托沃孤儿娜塔莉亚的励志故事,而是一个叫作南希或者内奥米的女孩的故事.
事实上,我很少会想起这些.
我现在告诉你们是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我天生就是失忆症患者,我的生命总是有一些空白需要去填补.
但是在失忆这件事上,我还是走得太远、太远了.
当我最好的朋友威尔听说我的事故(想不出更好的词语来解释),他给我写了一封信(他把这封信塞进了唱片套里,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完全忘了他.
他从他叔祖父德斯蒙德那里继承了一台黑色打字机,据威尔说,他叔祖父是一名战地记者,但是具体是哪场战争他并不清楚.
打字机的回车键上有个凹痕,威尔推断可能是子弹反弹到上面留下的.
总之,威尔喜欢用这台打字机写信,尽管有时候发邮件或者打电话要简单得多.
顺便说一下,这个男孩子并不反科技,他就是喜欢一些别人已经忘却的事物.
关于下面那封信,虽然这是关于我的事故的唯一记录,但是信的行文并没有真正体现出威尔的性格.
他完全不是那么一板一眼、呆板无聊的人,你也许可以从信的脚注中看出些端倪,但是你们中可能一半人都不会操这个心去读脚注这种东西.
至少我是不会,我对脚注的厌烦程度跟孤儿故事差不多.
主编:关于我,以下两点你应该知道:一,我记得所有事情;二,我可能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人.
我意识到一个说自己诚实的人是不可信的,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我通常不会随便跟别人说我自己诚实这种话.
但是此时此刻跟你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为了尽可能对你有用,我编制了一个事故发生全过程的时间表,不管这对你是不是有用,现将具体过程陈述如下.
18:36——内奥米·波特和威廉·兰兹曼离开凤凰社办公室,他们俩是国家级获奖年刊托马斯·普杜学校年刊的联合编辑.
18:45——波特和兰兹曼到达学生停车场.
此时波特意识到相机落在了年刊办公室.
18:46——他们就谁回去拿相机进行了一些讨论.
兰兹曼提议通过投硬币的方式解决,波特随即接受了这个提议.
兰兹曼说他选正面朝上,但是波特也要求选正面朝上.
兰兹曼妥协,和往常一样.
兰兹曼抛起硬币,反面朝上,波特输.
18:53——兰兹曼开车回家;波特返回凤凰社办公室.
19:02(大约)——波特到达凤凰社办公室拿到了相机.
19:05(大约)——波特在学校外面的台阶上摔倒.
波特的头撞到台阶上,但是接住了相机.
詹姆斯·拉金发现了摔倒的波特.
如果你有任何问题,请随时问我.
一直为你效劳的,威廉·B.
兰兹曼附言:很抱歉信中出现了不少[小说中威廉给波特的信件原文中,所有的字母I都变成了.
].
我想你现在应该猜到信中那个像是三叉戟的符号实际上是一个字母.
这是我打字机的问题,每次我打"I"的时候,"U"就会一起打出来.
当然,这些事情我都忘了.
投硬币,相机,当然还有我最好的朋友,那个诚实的威廉·布莱克·兰兹曼,都记不起来了.
失忆后我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只猫"詹姆斯·拉金,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时候我也不记得詹姆斯的所有样貌,只记得他的声音.
因为那会儿我的眼睛是闭着的,我想你也可以说我是睡着的,或者半睡半醒,就像早晨闹钟响了,你怎么都要再睡几分钟那种状态.
你知道你终归会醒来,问题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是谁把你推进了新的一天.
他的声音低沉.
我总是会把这种声音和诚实挂钩,但是我敢肯定很多下流骗子以此捕获像我这样容易得手的猎物.
虽然处于半昏迷状态,我还是陷入了自己的成见,决定相信詹姆斯说的每句话.
"先生,我叫詹姆斯·拉金,很不幸她的家人不在,我是她的男朋友,我跟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我没有听到任何人质疑他说的话,他的声调给人一种毋庸置疑的感觉.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睁开眼睛.
是他,尽管那时候我没有认出他的脸.
"嗨,"他温柔地说,"欢迎回来.
"我并没有用大脑想想我到底去了哪里,需要别人说"欢迎回来".
我甚至也没有想为什么自己会在救护车里,旁边的男生是谁,他声称是我男朋友,为什么我不认识他.
看起来有些可笑,我尝试对他微笑,但是我猜他可能根本没看到,这个微笑尝试我并没有坚持多久.
一阵疼痛袭来.
一种无可比拟的疼痛,让你无法思考的疼痛.
疼痛的中心位于我的左眼上方区域,但是这还不要紧,更让我痛苦的是疼痛从中心扩散到整个头部,让我几乎难以承受.
我感觉整个头快爆炸了一样,一阵剧烈的呕吐感袭来,但是我没有吐出来.
我还没开口说出头痛的事,詹姆斯喊道:"你们谁能给她吃点止痛药"一个急救人员用光照了照我的眼睛:"等见了医生再说,可能还需要做一个头部CT扫描.
但是好消息是她醒过来了.
再坚持五分钟,好吗,内奥米""再过五分钟,然后怎样"我尽可能耐心地问道.
然后是圣诞节然后我的头炸了"对不起,再过五分钟我们就到医院了.
"急救人员说道.
这个时候,头部的剧烈疼痛让我想哭.
我可能真的哭了,但是想到哭可能会让自己感觉更糟,还是抑制住了.
"你确定她现在不能吃点止痛药"詹姆斯大喊道.
"转移她的注意力.
给她讲笑话什么的.
我们就快到了.
"急救人员让人恼怒又没有丝毫帮助地回答道.
"我不觉得这会有什么用.
"詹姆斯回答道.
"开怀大笑是世上最好的药.
"急救人员说.
我想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但是对缓解我的头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真是彻彻底底的……"詹姆斯靠近我,他身上的味道像是香烟的味道,又像是刚洗完的被单在阳光下晾晒的味道.
"胡说八道,不过,你有没有兴趣听个笑话"他问道.
我点点头.
不过如果有止痛药可以选,我还是会选止痛药.
"好吧,我只能想到一个,也不怎么好笑.
当然也没有止痛效果.
嗯……好吧,一个男的去看精神病医生说:'我老婆疯了,她认为自己是一只鸡.
'那个医生说:'好吧,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关进精神病院'那个男的说……"他正准备揭晓笑话的最后部分,这时一阵十分剧烈的疼痛袭来,我的指甲钻进了詹姆斯的手掌,刺破了他的皮肤,他的手流血了.
我说不出话,所以我看了他一眼,尝试用眼神传达我的歉意.
"不用担心,"詹姆斯说,"我承受得住.
"他对我使了个眼色.
在急诊室里,一个双眼充血的医生让我看着都觉得累,他问詹姆斯我昏迷了多久,他回答说二十一分钟,他知道得很准确.
他目睹了事故发生的全过程.
"在汤姆·普杜学校门口,有一段台阶.
前一秒她还走在台阶上,后一秒她就头朝下地向我飞过来,就像一颗流星.
""这些我都不记得,是不是很奇怪"我问道.
"不奇怪,"医生说,"短期内忘记事故发生过程很正常.
"她用光照了照我的双眼,我下意识地躲闪.
在某一时刻,另一位医生和护士也过来了,但是我不太确定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起来他们的样子.
他们在我记忆里就是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模糊影像,就像是走在雨中看人行道旁边墙上的粉笔涂鸦.
另一个医生说她要问我几个问题,就是几个跟事故没什么关系的问题.
"姓名""内奥米·佩琪·波特.
""住在哪里""纽约州,达里镇.
""很好,内奥米,很好.
现在是哪年""200……2000年,可能是"尽管我回答了,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正确答案.
因为如果现在是2000年,那么我才十二岁,我确信自己不止十二岁.
我感觉自己不是十二岁,我感觉自己……我说不出一个具体数字,但是我就是感觉自己要大些.
十七岁十八岁我的身体感觉不像十二岁.
我的思维也感觉不像十二岁.
还有旁边的詹姆斯,詹姆斯看起来至少十七岁,也许更大一些.
我感觉我跟他年纪差不多.
我的目光从一个医生脸上转到另一个医生脸上,再看到护士脸上,每个人都是一张扑克脸.
其中一个医生说:"好的,现在情况不错.
不要担心.
"这话让本身不担心的我开始担心了.
我想现在对我来说最有用的事情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觉.
我尝试着从病床上坐起来,但是一阵比之前更剧烈的头痛袭来.
"哦,内奥米,你要去哪里"护士说.
他和詹姆斯轻轻地扶我平躺在床上.
那位医生又重复道:"不要担心.
"另一位医生换种表述说道:"真的,你不用担心.
"他们走向急诊室里的其他病人,我听到两位医生喃喃自语着一些让人焦虑的词汇:"轻度脑损伤""专科医生""CT扫描"和"可能是逆行性失忆症".
我平常一贯的处事方式是对一些事情置之不理,所以我没有强烈要求他们立即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只是听着他们的谈话,直到再也听不到了,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更实实在在的事情上.
詹姆斯总是说自己有多丑,但是我想他其实知道自己并不丑.
如果非要说点他的缺点,就是他太瘦了,但是没关系.
可能是因为我好像记不得其他事情了,我感觉我有必要记住关于他的一切.
他有些磨损的白衬衫敞开着,我可以看到他衬衣里面穿着一件很旧的音乐会纪念T恤,褪色到我已经看不出是哪个乐队了.
他的四角内裤高出牛仔裤一些,可以看出是暗绿色格子布材质地.
他的手指纤细,就像他本人一样,有几个手指还带着黑墨水的痕迹.
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看起来比平常更黑了.
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皮绳,皮绳下端坠着一枚银戒指,我在想这枚戒指是不是我的.
他的衣领半翻起来,我注意到翻领处有血迹.
"你的衣领上有血迹.
"我说.
"嗯……那是你的.
"他笑着说.
我也笑了,尽管这一笑让我大脑产生心跳一般的悸动.
"在救护车里……"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在救护车里……"让我有些尴尬,我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刚才在车里,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嗯,我真不知道你还听到这段话了.
"他脸上露出滑稽的笑容,摇了摇头,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把我的手放到病床上.
"不是,"他说,"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这样他们才会让我跟着上救护车,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独自来医院.
"至少可以说,这是一个让人失望的消息.
有一个关于失忆的笑话,总是让我想起遇见詹姆斯这件事.
这也不完全算是一个笑话,更像是一句印在T恤上"好笑的"标语.
穿这种衣服的人一般满足以下几个条件:一,得了失忆症;二,极度老套;三,除了失忆以外可能还有别的问题,比如自卑,需要传达"足够的信息"或者是纯粹没有衣品.
好吧,想象一件50%聚酯运动衫,正面是白色的,袖子是红色的.
然后再配上T恤上的那句标语——"你好,我是失忆症患者,我们见过吗""这真是很有意思,"我说,"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你的声音让人感觉诚实可靠,没想到你是在撒谎.
""不是,不是对你撒谎,是对那些穿着制服的笨蛋,"他辩护道,"如果我多想一下,我可能会说你是我的妹妹,也不会有人质疑我的.
""除了我,因为我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我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如果可以选,我更希望是他假想的女朋友而不是妹妹.
"我们至少是朋友吧""不是,内奥米,"詹姆斯带着同样淡淡的微笑说,"我们还谈不上是朋友.
""为什么不是"他看起来还是很适合做朋友的人.
"也许我们应该成为朋友"是他给我的全部答案.
这是,也不是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所以我换了一个问题:"刚才,你摇头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真的要问这个问题吗""你必须回答我,我可能会死,你知道吗""我不认为你是那么好操纵的人.
"我闭上眼睛假装晕倒.
"哦,好吧,但是我刚才的想法确实有点卑鄙.
"他豁出去地一笑,"我刚才在想,要是真让你认为你是我的女朋友会怎么样.
但我认定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你都不知道现在是哪年,老天爷.
一段真正的爱情不是建立在谎言和胡言乱语之上的.
""还有,我也在想如果我刚才亲了你是不是不对,不是亲嘴,可能是亲额头或者手,我有亲你的机会,当你认为你是我女朋友的时候.
我还是认定这是非常非常错误的事情,而且过后很可能会让我很不安.
而且,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打断他:"你真这么觉得"詹姆斯点头:"当然了.
我不管他是谁,但是我不想欺负你……占你便宜.
我决定如果我要亲你,我也会经过你的允许.
我会……"这个时候,我爸爸赶到了急诊室.
詹姆斯的身体原本是探过病床一边护栏的,此时他站得像个士兵一样笔直,主动伸出手去跟我爸爸握手.
"先生,"他说,"我是詹姆斯·拉金,我是您女儿的同学.
"但是爸爸推开詹姆斯径直走到我旁边,詹姆斯的手掌很尴尬地停在那里,我看到自己刚才用力抓他时,在他手掌上留下的四个伤口.
医生们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护士、一个专科医生和一名护理员.
护理员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就开始推病床了.
我真的很想吐,但我不想让詹姆斯看到我吐的样子(我也不想他离开),而我都没发觉,詹姆斯已经溜走了,我也是后来才发现詹姆斯很有开溜的天赋.
当我进入一个病房以后,爸爸开始不停地问"你还好吗"这个问题来打发时间,"孩子,你还好吗""我还好,爸爸.
"五秒钟过后.
"女儿,你还好吗"在极力的克制中,我又回答了三遍"我没事,爸爸",尽管我压根儿不知道我好还是不好.
当他问第五遍还是第六遍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妈妈在哪里"在这种场合下,妈妈比爸爸更能沉得住气.
"在市里.
"他说.
他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上看下看.
"天哪,有没有人来看看我女儿""她是在工作吗"妈妈是一名摄影师,有时候需要去纽约市里拍照.
"工作"爸爸重复了一遍.
他的头像乌龟一样伸出门外,但是此时他把头拉回房间里看着我.
"她……她……内奥米,你是故意想让我担心是吗""爸爸,你是在耍我吗"我知道这个情节不是他能够轻易接受的.
"耍你"我猜他是不喜欢我用"耍"这个词,尽管他平常不是那种多么在意别人说脏话的人.
他总是说,话说一句是一句,你唯一不能乱说的就是那些伤人的话(不是有意伤人的话)或者是没任何意义的话.
我想肯定是现在的状况让他有些焦急,所以我改了改措辞:"对不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是在耍我吗"爸爸问.
"你都可以用'耍',为什么我不能用真是不公平.
"我抗议道.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用'耍'这个词,内奥米,你是不是在耍我""我才没有耍你!
你就告诉我,妈妈现在哪里就行了!
""在纽约市.
"听起来好像是慢动作模式.
纽纽纽,约约约,市市市.
"纽约……""市,我知道纽约市是哪里,但是为什么在那里""她住在那里,自从我们离婚之后.
你不会连这个都忘记了吧"我确定你已经知道我是真的忘了.
每个人都说我有多像我妈妈,我的意思是,这真是太可笑了,因为她是苏格兰和日本混血.
但是我们俩都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所以我猜这就是被人误解的罪魁祸首.
从没有人说过我像我爸爸,这真有点讽刺,因为他身上带着一半俄罗斯血统,另一半是法国血统,他还是一名犹太人,尽管不那么遵守犹太教徒戒律.
所有这些都让我们每个人的故事听起来更加有趣,我妈妈实际上就是一个生长在加利福尼亚的女孩,我爸爸出生在华盛顿特区,他们是在纽约市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我十一岁之前都住在纽约市.
如果你是喜欢品酒的那种人,你也许听过他们的名字.
他们编写的旅游回忆录/咖啡桌书,名叫《波特一家漫游_空白处一般会填上某个充满异国情调的旅游目的地,比如摩洛哥或托斯卡纳.
我妈妈负责拍照,我爸爸负责文字编写,除了妈妈偶尔会添加的脚注.
她的脚注总是让我有点尴尬,比如"2.
在一个伊丹乳酪厂里,内奥米在一只巨大的木屐中呕吐",或者"7.
内奥米特别喜欢吃炸猪排".
至于我对这些书的贡献呢,我在后勒口作者照片中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尴尬地出镜,照片下面是这样一个备注:"当他们不在漫游时,卡珊德拉·迈尔斯·波特和格兰特·波特以及他们的女儿内奥米生活在纽约.
"当爸爸说他们已经离婚的时候,这些事情浮现在我的脑海,所有那些关于波特一家漫游的书和后勒口我小时候的照片.
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他们离婚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更确切地说是现在的"我"身上,这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人.
这件事发生在了后勒口照片中的小女孩身上,我为她感到难过,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没有什么感觉.
"这事是刚发生的吗"我问.
"什么事刚发生""离婚那件事.
""我们已经离婚两年零十一个月了,但是已经分居快四年了.
"爸爸说.
他说话的语气告诉我他也许记得具体的天数,也许甚至是分数和秒数.
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刚才那些医生说你不确定今年的年份,但是……好吧,你觉得忘记年份和忘记离婚这件事是不是同一个原因"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第一次想到,自己有可能真的忘记了过去四年的所有事情.
我试着去回忆我能记起的最后一件事.
但是这件事难度太大,因为人的大脑一直都在接受并存储新的记忆.
最后我努力回忆起的还是一件最近发生的事情:我的血沾在了詹姆斯的衣领上.
我开始在脑海里搜寻一些更加具体的事情.
我试着在脑海里找寻关于我妈妈最近的回忆.
最终浮现在我脑海的是她在布鲁克林画廊举办的《时间的标记》摄影展.
她选择在我六年级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天来到学校接我,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给我营造一个私人定制专属观展体验.
这个摄影展包括了她这些年从全国及世界各地拍摄的标记照片,如:街道、交通灯、餐馆、小镇、电影院、洗手间等不一而足,还有那些已经被掩盖但是隐约可见的标记,那些由无家可归者和旅行者手绘的标记……妈妈有一个理论是:你可以从他们的标记了解这些人的全部(以及他们所处的文明阶段).
比如,她最喜欢的照片之一是一个已经锈迹斑斑的标记,照片是在一个边远地区的一所房子前面拍的.
标记上面写的是"宠物黑人墨西哥人禁止入内".
她说,尽管刻着这个标记的铁片已经生锈了,但是传达的信号很明确——"快点拍照,赶紧闪人".
但是,展览中大部分的照片都比较无聊.
我们离开展厅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为她感到骄傲,这也是每次他们来看我参加舞蹈表演或者参加学校开放日活动的时候总是会对我说的话.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妈妈的回答是"她也为自己感到骄傲".
我还能记起她那时候的微笑,紧接着我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那么妈妈是在来这里的路上吗"我问爸爸.
"我不认为你会愿意看到她来这里.
"我告诉他,她是我妈妈,我当然想她来看我.
"事情是这样的,"爸爸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已经给她打电话了,但是你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来这里好像也不太好.
"他皱起了眉头.
我注意到他的头发比我记忆中要少一些.
"你要我打电话叫她过来吗"我想.
我对妈妈有那种最原始的想念,但是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还没长大的婴儿.
而且我和妈妈不说话了这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以置信了,我现在这个状况根本没法想明白这个问题.
我需要时间去思考.
我告诉爸爸不用打电话给妈妈,他的眉头少了一两条皱纹.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说.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爸爸拍了拍手,从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和一支铅笔.
他总是带着这些装备以便随时记下灵感.
"你应该把你所有不记得的事情列个清单.
"他边说边把铅笔递给我.
尽管我爸爸以写书为生,但是他最爱写的是清单.
购物单、他看过的书单、他讨厌的人的名单,各种各样的单子.
如果他可以靠写清单而不是写书为生,我想他应该会活得更加快乐.
我也曾经这么跟他说过,他大笑之后跟我说:"孩子,那你以为书的目录是做什么的一本书就是一个精心编写的详细清单.
"我爸爸是这样一种人,他相信世上每件事都可以完成,这个世界的病态可以得到治愈,只要你把这些都写下来然后编个号.
也许是遗传的原因,因为我跟他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怎么样"爸爸还举着那支递给我的铅笔说.
"我根本就想不起这些事,怎么知道哪些事不记得"我问道.
这真是如此荒诞的一天中最荒诞的一件事,就跟你问一个掉了钥匙的人最后一次看到钥匙是在哪里一样可笑.
"哦,说得有道理.
"爸爸用铅笔敲了一下头,"我看你脑子还是比你老爸的好使啊.
你看这样,当你听到哪件事是你不记得的,你就告诉我,我帮你记下来,可以吧"我耸了耸肩表示同意.
至少这样可以让爸爸有点事可以做.
"内奥米忘记的事情,"他边说边写,"第一,卡斯和我离婚.
"他把本子上写的东西给我看,"你看,把这些事情都写下来,是不是就没有那么恐怖了"并没有.
"第二,"他继续说道,"我和卡斯离婚后的所有事情.
那就是2001年,是吧""我不知道.
"我知道爸爸是想帮忙来着,但是他正在做的事情真是要让我急疯了.
"第十,你的男朋友,我估计也忘了""我有男朋友吗"我想起了詹姆斯刚才说的话.
爸爸看了看我:"艾斯.
他去参加网球训练营了.
"他又记了一条.
我爸爸的单子已经列到了第十九条("驾驶培训不对.
开车也许是忘了").
这时一个护士走进病房,把我推出去开始做各种测试.
我感觉轻松了好多,还好不用听到第二十条了.
我在医院连续待了三晚.
每天晚上邪恶女巫值班,护士每隔三小时就用光照我的眼睛把我弄醒.
这是他们对待脑部创伤患者的惯常做法:你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个觉,但是没人会让你好好睡.
除了没法好好睡觉以外,我剩下的时间在做各种无聊的测试,以及对爸爸不断增加的清单条目充耳不闻,还有就是想詹姆斯·拉金会不会来医院看我.
他没有来.
第一个探访我的人是威廉·兰兹曼.
探访时间是每周五上午11点开始,威尔10点54分就出现在了我的病房.
这时我爸爸出去打电话了,所以没人告诉我这个穿着褐色吸烟夹克的小伙子是谁.
"接得真稳,主编!
"威尔走进病房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跟我解释了我挽救年刊相机的事情.
"一点划痕都没有,真是鞠躬尽瘁、尽职尽责.
"他说道.
除了他的着装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以外,威尔一点儿也不大惊小怪、唯唯诺诺.
我问他为什么穿这件夹克,他声称自己穿这件衣服是为了传达出某种讽刺意味,"面对每天千篇一律的校服,这种衣服能给自己增添别样的色彩".
他身材匀称,跟我差不多高(170厘米),但是看起来比较结实.
他长着波浪栗色头发和一双深蓝色眼睛,蓝宝石色或者蔚蓝色,那种蓝色比我和我妈妈的蓝色要深一些.
他的睫毛很长,就像涂了睫毛膏一样.
那天他眼睛下面有点黑眼圈,而且有些面红耳赤.
目睹我的状况后,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漫不经心,我想他是在故意隐藏对我的担忧.
不管怎样,我立刻就喜欢上他了.
他让我感觉很舒服,就像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牛仔裤.
同样相处很短的时间,他给我的感觉跟詹姆斯截然不同.
"你是艾斯吗"我开口问道,因为爸爸刚才跟我提到我有男朋友这件事.
威尔摘下他的黑色边框眼镜在裤子上擦了擦.
我后来才知道威尔每次面对尴尬局面的时候都会摘下眼镜,好像眼前的情景变得模糊会在某种意义上让他脱离当前尴尬局面似的.
"不是,我当然不是,"他说,"艾斯要比我高差不多十五厘米,他才是你的男朋友.
"过了一小会儿,威尔的眼睛恶作剧地闪烁了一下,"好吧,这真是大错特错.
在我指出你的错误之前,我要你先承认自己大错特错.
""好,我错了.
"我说.
"大错特错……""大错特错.
""很好,"威尔点头道,"你也不记得他,我感觉平衡多了.
顺便说一下,你男朋友真是傻蛋,都不来医院看你.
""傻蛋"还有人用"傻蛋"这个词"笨蛋,无意冒犯.
""滚,立刻马上,"我以嘲讽的口吻说道,"你怎么能这样侮辱艾斯……他姓什么来着""朱可曼.
""对,朱可曼.
真是的,虽然我不记得我男朋友,但是你这样侮辱他让我真的很生气.
""如果这样的话,你就等下再气吧,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医院探望时间才刚刚开始,也许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呢.
"威尔说道,我想这只是他鼓励我的话罢了.
"爸爸说他还在网球训练营.
""如果你是我女朋友,网球训练营再远我都会赶回来.
""你的女朋友是谁"我问.
"我没有女朋友.
我只是假设.
"威尔笑着,然后很正式地伸出手跟我握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威廉·兰兹曼,凤凰社的联合编辑.
顺便说一下,你是另一个联合编辑.
你爸爸跟我说你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我没想到你连我都忘记了.
""你真的那么难忘吗""可以这么说,是的.
"他坚定地点头道.
"而且还很谦虚.
"我不用记得他,也知道怎么开他的玩笑.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如果你现在还不知道的话.
"威尔又擦了擦他的眼镜.
"真的吗我最好的朋友会穿吸烟夹克"我点点头说,"这真是有意思.
""你就不要讽刺我了.
说真的,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情.
向上帝保证,主编,我知道关于你的所有事情.
"我看着他的眼睛,决定相信他.
"我的脸现在是什么样子"自从他们在我的前额上缝了针,我一直都不敢照镜子.
他检查了一下我脸的两侧和前部:"你的左眼和左边脸颊有点肿,但是大部分都被绷带和纱布盖住了.
""帮我看看纱布下面的情况,好吗""主编,我才不帮你看纱布下面的情况!
这样很不卫生而且是违反医院规定的!
你是想让我被踢出去再也不能来探望你吗""我只是想在自己查看之前,有人先跟我讲一下大致情况,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毁容了.
"我故作轻松地说,但是实际上我很害怕,"求你了,威尔,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威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嘟囔着说:"我刚才说可以告诉你任何事情,没有说做任何事情.
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我,威廉·兰兹曼,不愿意做这件事,而且我也没接受过专业的医护训练.
"他走进我病房里的小洗手间,洗手之后回到了我的床边.
他左手轻轻地放在我右脸上,然后用右手从我的发际线左侧慢慢地拆开医用绷带.
"如果我弄疼你了,你就跟我说.
一点点疼都要说.
"我点点头.
绷带粘住了我的一点头发,我只是轻微抽动了一下,威尔就停下问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摇摇头说:"继续.
"十秒钟之后,他拆开了足够多的绷带可以掀开纱布了.
"缝了九针,缝针的地方有个凸起的肿块,大概抱子甘蓝那么大,前额有一块更大的淤青,但是这些看起来都不是永久性的.
缝针的地方也许会留下一点点疤.
"他跟刚才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纱布固定好,"你依然美丽得无可救药、不可思议,还让人抱怨上帝不公,这就是我最后想跟你说的,主编.
""谢谢你.
"我说道.
"不客气,"他得意洋洋地说,"很高兴能为你服务.
"他做了一个碰帽檐的绅士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帮你看脸,就是想让我夸夸你.
""就是,算你看透我了.
"我说.
威尔靠近我小声说道:"好了,承认吧.
你真的记得我.
这些失忆的扯淡只不过是你想从凤凰社脱身一段时间.
""你怎么知道的我只是不想伤害了你的感情,兰兹曼.
""你可真是体贴啊.
""那么,我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这么说吧,艾斯·朱可曼是一个很厉害的网球运动员.
""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没必要喜欢他,主编.
""詹姆斯·拉金是什么样的人""詹姆斯·拉金,拉金,詹姆斯.
嗯,我们其实都不算真正认识他.
他是这个学年的插班生,高三了还转学有点不太正常.
我想他是被之前的学校踢出来了还是怎么着了.
""问题学生"这真是有意思……威尔耸耸肩:"我也只是今天上午才见过他一次,他把相机送到凤凰社,表现得非常礼貌.
还有,这个小伙跟艾斯·朱可曼完全两样,"他停顿了一下,"跟我也完全不一样.
"他把手伸进挎包里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你带了耳机,对吧"我摇摇头:"我也不确定.
""你平常总是带着耳机的,你的包在哪里"我指了指房间角落的柜子.
威尔打开柜子,开始翻我的背包,这种行为本来很可能会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对我来说那像是别人的包.
他从包里翻出来一个iPod,应该是我的,然后把iPod接口插入他的笔记本电脑.
"从你爸爸那里听到你的消息后,我决定为你制作一张混音专辑.
不要担心,这是我专门为你翻录的.
"他递给我一张CD和一个播放清单,标题为《失忆青年之歌,第一辑》.
"这不是我最好的作品,其中有些歌选得太宽泛,"他继续道,"主要是因为时间太紧了.
我保证第二辑会更好,里面会包括一些经典曲目,像披头士乐队的第二张专辑《白色专辑》和《教父》系列电影中的配乐.
"威尔把我的手机递给我,然后收好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他语速很快地对我说:"做一张好的混音专辑很不容易.
你不想它都是陈词滥调,又不想这些歌太名不见经传.
还有,一张CD中只能载入19首歌,你想要每首歌都说着不同的故事,还要让节奏快的歌和节奏慢的歌达到一个平衡,额外的压力就是要让每一首歌很自然地过渡到下一首歌.
另外,你还要非常了解这张专辑要送给的对象.
比如,这张为你制作的专辑里的每一首歌都有特殊的意义.
比如里面的第一首歌表达了我们高一时候的初次会面.
希望这张专辑能让你回忆起一些东西.
"我读了读播放清单:"烈焰红唇乐队的《战力测试》""是的,在这张专辑和《良美大战粉红机器人,第一部》之间,我保持中立态度,还有约翰·韦斯利·哈丁的专辑《致有关人士》,我一开始就把这张专辑排除在外,因为我想用他的另一首歌,而且复制艺术家的作品是不道德的行为.
最后我决定用那首名叫《写给未来自己的歌》,就是倒数第二首.
"我正准备问他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被刚走进病房的另一个人打断了,我暂时忽略了混音专辑和威廉·兰兹曼.
"你好,迈尔斯女士.
"威尔对我妈妈说.
"你好.
"她有些犹豫地回了一句.
威尔笑着说:"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我看过你的照片.
我是威廉·兰兹曼,威尔.
""你可以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吗"我妈妈问威尔.
威尔看着我:"你没问题吧"我点点头.
"我也要回去处理年刊的事情了.
"威尔说.
"夏季也有年刊吗"我问道.
"年刊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很正式地再次跟我握了握手,"我晚点打电话给你,"他保证道,"不要忘记给你的手机充电.
"威尔关上门之后,我和我妈妈谁都没有说话.
我妈妈很美,你知道这不是我在间接地夸我自己有多美,因为我并不是她亲生的.
此外,大家都说她长得美,而且她的美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
她并不是那种身材高挑、丰乳细腰的金发美女.
她比较娇小,长着一双冰蓝色杏眼,一头浅棕色的波浪卷发一直垂到后背中部.
我感觉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我差点儿就哭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让我抑制住了没有哭出来.
妈妈并没有抑制住哭泣.
她来到我床边的时候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在这之前一直告诉自己等下见到你时不要哭.
"她说.
她做了一个扇自己耳光的动作,然后握起了我的手.
"你去哪里了"我问.
"你爸爸叫我别过来,说你不想让我来.
但是我怎么能不来呢"她看着我的脸,"你的头都这样了.
"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弯下身来抱我.
我挣脱开来.
有些事情我必须先弄清楚.
"你和爸爸离婚了.
"她点点头.
"到底为什么呢"这时爸爸走进房间.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砖块一样重:"是的,告诉她吧,卡斯.
""听我解释,"妈妈的眼眶中又开始泛起泪花,"你十二岁的时候,我碰到了奈杰尔.
一切纯属偶然.
""奈杰尔是谁""她高中时代的男朋友.
"爸爸替她回答.
"偶然间碰到的,"妈妈重复道,"我那时在等地铁,这真是世界上最巧的……"我告诉她不想听故事,只要事实.
"我……"她重新开始说道,"这真是太难说出口了.
"我告诉她我不想听那么多形容词、副词,只要名字和动词就行了.
我问她可不可以给我这样的回答.
她点点头,清了清嗓子.
"我有外遇.
"她说.
"我怀孕了.
"她说.
"你爸爸跟我离婚.
"她说.
"我和奈杰尔结婚之后搬回到市里.
""你现在有一个三岁大的妹妹.
""妹妹"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是没什么意义的词.
其他人才会有妹妹,而不是我.
"但是我以为你不能生孩子呢.
"我说道.
爸爸轻声跟我妈妈说他之前打算把这些事情慢慢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
他从来没有跟我提到我有个妹妹或者妈妈怀孕的事,这些事情竟然都没有在他列的那个长长的清单上面,真是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他还跟我隐瞒了多少事情.
"妹妹"我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感觉更加不习惯了.
"是的,她名叫克洛伊.
""我们俩亲近吗"我问道.
"不亲,"妈妈说,"你拒绝去看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是短时间内听了太多事情.
"爸爸说.
"你感觉如何,小甜心"她的声调又细又高,听起来像是要飞走一样.
我感觉如何"关于什么关于哪部分""关于我刚才跟你说的所有事情.
"我感觉这些都是我之所以不跟她说话的很好的理由.
爸爸和妈妈离婚是一回事,但是妈妈和她高中时代的男朋友有了外遇,生了一个女儿,成立了一个新家……"我感觉,"她充满期待地睁大眼睛,"说实话我觉得很反感,我感觉你就是一个荡妇.
""内奥米.
"爸爸说.
"怎么了"我问,"她本来就是.
对丈夫不忠还把自己搞怀孕的女人就是荡妇.
"妈妈站起来,退后了几步,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理解,"她说,"我理解,我理解.
"最后,爸爸说他认为她该走了,好笑的是这时候她已经面向出口的方向了.
"《波特一家漫游》杂志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妈妈离开后我问爸爸.
"他们不再漫游了,"爸爸尝试着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最后一期杂志写的是去冰岛.
你还记得我们去冰岛的那个夏天吗"我记得.
在看完妈妈的摄影展览后我们就动身了,这可能是我最近的一段记忆了.
我那时十二岁,冰岛整个夏天都是10摄氏度左右,那是我一生经历过的最冷的夏天.
我和我妈妈那时候总是说这是没有夏天的夏天.
"那你现在做什么"我问.
"你妈妈还是从事摄影工作,我还是在写书.
我们就是不一起做了.
而且《波特一家漫游》杂志也还在陆续再版.
""你的新书是关于什么的""嗯……好吧,最近一本书是关于……我不擅长表述.
实际上是关于很多事情的,"爸爸说,"但是书的封面上说的是'透过婚姻破碎这个棱镜看透世间万事'.
"我解读道:"所以说是关于你们离婚的事""基本上是,你可以这么说,是的.
"我问他我喜不喜欢这本书.
他说我都没有看过这本书,但是书评还是不错的.
"也许我现在应该读读这本书"我说,"如果我的记忆不能恢复了.
""是的,你可以跳过关于中东的那部分,"爸爸建议道,"那部分内容也挺多的.
这些我应该提前跟你说,因为我自己都觉得那部分有些枯燥无味.
内奥米,你哭了吗"我想是的.
"对不起.
"我说.
我把头转向另一边.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哭.
他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我关于妈妈和克洛伊的事,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想提起这些伤心事.
每次爸爸说了一些比较严肃的事情,他都会开一个玩笑调节气氛.
这就是他的风格.
以前他和妈妈举办派对的时候,他总是会讲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惹得大家都开怀大笑.
我爸爸显然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种内向的人,但是实际上他是一个内向的人.
他一个人的时候,有些话很少说出口.
比如,他几乎不说"我爱你".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他就是很少把这种话挂在嘴上.
我妈妈跟他恰好相反,她满嘴都是"我爱你".
但是我理解我爸爸,因为我也是这样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能直视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哭啊,孩子是因为你的头吗"医生之前告诉过我们头部创伤会让人情绪化,但是我哭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所有的事情.
"这也不全是你妈妈的错.
主要是因为她,但是……"爸爸笑着说,"我开玩笑的.
"我感觉很孤独.
"怎么了告诉你爸爸.
""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孤儿.
"我抽泣着说,爸爸一开始没听清我说的话,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个孤儿.
"这或许有些说不通,但是现在的妈妈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妈妈了.
抑或是她现在有了新的孩子,我在她心目中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我是一个多余的女儿:一个过时的女孩子,有一个过时的大脑和一颗过时的心.
我能听见爸爸的呼吸声,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我还是不能看着他.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内奥米"爸爸过了一会儿说道,"你睡了吗"我还是闭着眼睛,让他以为我睡着了.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孩子.
"如果他知道我没睡着是不会说这句话的.
2周一上午的时候,医生们下了一个结论:我几乎忘记了六年级以后的所有事情,这个情况在我和爸爸第一次谈话时,我基本上已经知道了,于是他们决定让我回家.
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案例是现实版的医学之谜.
他们的专业意见是:我的头部创伤没有严重到完全失忆的程度,也许是记忆暂时被压制住了,诸如这些胡言乱语.
随便你们说我是疯了还是怎么的,但是我确信是因为从台阶上摔下来才造成这种情况的.
他们还说我的记忆可能恢复,也可能恢复不了.
不管怎样,就当记忆不会恢复,继续生活下去.
目前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接下来几个礼拜,医院也许会再给我做几次脑部扫描片,但是医生们终究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可能最好的治疗方式,也许是——"休息.
"他们说.
"然后呢""尽可能地恢复'正常的'生活,"他们说,"当你准备好的时候,重新回到学校.
""这也许会帮助你恢复记忆,"他们说,"但是再强调一遍,你的记忆也许不能恢复.
""人脑是很神秘的.
"他们说.
"祝你好运.
"他们说,然后递给我一瓶抽样瓶大小的止痛片和体育课假条,同时递给爸爸一沓《国家地理杂志》那么厚的账单.
我在医院的停车场极目搜寻我们的车,记忆里妈妈的车是一辆银色SUV,爸爸的车是一辆红色皮卡.
但是两辆车我都没有看到.
"爸爸,我不记得哪辆车是我们的,你觉得这是不是个不好的预兆""我不相信预兆.
"爸爸说着指向一辆白色通用小型车,它挤在另外两辆白色通用小型车之间.
"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爱死之前那辆皮卡车的!
"爸爸咕哝着说这辆车更省油.
"具体原因在那本回忆录里写了.
"他补充道.
确实在书里写了,虽然我也是过了好几个月才读到这部分.
他在书的第98页写了卡车的事情.
在书里他声称卖了卡车的原因是这辆车总是让他想起妈妈,一点也没提到费油这回事.
有意思的是爸爸在写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读到的书时比跟我说话时要更加诚实,或者是因为伤心难过.
不管是哪个原因,有些话确实很难亲口说出来.
我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我们正准备发动的时候,爸爸的电话响了,他问我是否介意他接个电话,我说没关系.
经历了医生们几乎不停的询问后,我现在真是不想说话.
"喂,你好.
我也是.
我正准备打给你……"爸爸语气有些僵硬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他在我面前接这个电话似乎有些尴尬.
"是谁啊"我轻声说.
"没有谁.
工作上的事,"爸爸只张嘴不出声地说.
他转了转眼珠,然后戴上了耳机.
我认定自己误读了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就把注意力转向了车窗外的景象.
树木还是绿叶葱郁,但是你能感觉到夏天已经结束了.
这让我想起了记忆里的某一天,而且我敢肯定那是一个夏天.
我并不一定记得那些树,但是我记得那天空气的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新修剪的草坪的味道,让人感觉大自然在放松地呼吸.
差不多一周之后,我爸妈带着我动身前往冰岛.
我在想妈妈那时候是不是已经有婚外情了.
她那时候肯定已经出轨了.
她说她的女儿现在已经三岁了.
我妈妈的女儿,我的妹妹,我现在还不能去细想这些事情.
车窗外的达里镇看起来还是那么熟悉,我注意到一片新建的房子和一家新的麦当劳店.
那个以前卖苹果汁和甜甜圈的地方已经拆掉了.
但是基本上没有太多变化,这点倒是让我安心了一些.
突然间,爸爸转进了一条我不认识的街道.
虽然爸爸还在打电话,但我还是开口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爸爸挂了电话,然后回答道:"我们搬家了.
"他简单地说了句,"我在医院的时候应该早点跟你说的,但是那里事情太多了.
等我们到家我会把这件事加到清单上面去的.
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的清单最终没有任何用处.
爸爸告诉我,离婚后他就把房子卖了.
他在离老房子半英里远的地方买了一套新房子.
他说新房子比老房子更大(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们人少了还要买一套更大的房子),"离学校更近",而且"我们在之前那套房子也没有住多久,不像在布鲁克林住的房子".
新房子比老房子要更现代一些.
房子的后墙是一整面落地窗,房子室内通风非常好.
我们的老房子是那种两层的房子,户型很奇怪而且楼梯很窄.
我觉得那所房子像是1803年建成的某个历史建筑.
而新房子呢,就是新嘛,别的没什么.
新房子看起来是一个大平层,往好了说是户型布局合理,往差了说是单调无趣.
新房子里还有几件从老房子搬过来的手工制品,但是没有多少.
一眼看下来,我只认识壁炉前面的黏土花瓶、洗衣间旁边的编织小地毯,还有一个铁质伞架.
它们看起来很别扭,跟整个房子格调有些不搭,摆在那里让人看着孤零零的.
"你觉得怎么样"爸爸微笑着说.
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现在的房子.
我不想伤害他的感情,所以我跟他说房子很不错.
真的,我对这套房子也没什么可说的.
整个房子都是浅褐色色调.
沙发是浅褐色的,木地板也染成浅褐色的,墙面也是浅褐色的.
对于浅褐色你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对于我妈妈来说,任何合适的平面和裸露面都是潜在的画布.
她经常到处涂涂画画,改变墙的颜色.
我们的房子总是充满油漆味和她其他作品的味道.
比如融化的蜡笔、黏土、奇怪的焚香、胶水和报纸的味道.
老房子给人的感觉是房子里有人住,不断有事情发生,有家的感觉.
而新房子闻起来像是人工合成的柑橘味道.
"爸爸,房子里奇怪的柑橘味是什么情况""就是家政管家用的某种东西.
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但是现在有点习惯了.
不过她用的是有机材料.
"爸爸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手,"好的,我想你需要正式参观一下我们家.
""我们可以午饭之后再参观吗"我告诉爸爸我真的累了,他把我领到"我的房间".
"看起来是不是很眼熟"他问道.
跟这套房子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我的房间跟我记忆中的房间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
就拿家具来说,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真想拥抱一下我的柳条梳妆台,或者在我的写字椅里按摩一下.
我告诉爸爸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一直站在房间里,我感觉需要我喊他,他才会离开.
爸爸点点头说他也有一些工作要做,如果要找他的话,他的工作室就在走廊的另一头.
"哦,忘了,你需要这个东西!
"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叫道.
他把口袋里的清单拿出来.
清单写了五张纸,总共有186项.
"你不在的时候,整个房子感觉空荡荡的,孩子.
"他说.
他亲了一下我的前额,就亲在伤口的右边.
他走出房间后我关上了门,然后开始睡觉.
午餐和晚餐的时候爸爸把我叫醒,但是两顿饭都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我当天晚上8点才真正醒过来.
我感觉自己好像独处了几年时间,但是实际上也没有多久.
在医院的时候,我基本上避开了所有的镜子.
其实也不难.
就是屏住呼吸,快速地逃离有镜子的地方,就像房间里有鬼一样.
我想部分原因是我不想看到自己的伤口.
听起来像是有些虚荣,但实际上不是.
在我看来,伤口复原就像是烧开水,你不去管它反而恢复得更快.
但我时不时还是会看到自己的样子:在食物托盘的倒影中,从医生眼镜的镜片中,以及晚上外面所有灯都关掉之后的窗户中.
有时候,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看着的人是谁,只是出于本能转身离开.
盯着陌生人看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我对看现在的自己就是这种感觉.
我不认识镜子中的那个女孩,她也不认识我.
现在我终于一个人了,我感觉更勇敢了.
我觉得是时候重新认识自己了.
这次与"她"的会面不能再推迟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脱掉身上的所有衣服,然后通过衣柜门上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身体.
正如我所想,虽然我失去了四年的记忆,但是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还是十二岁,我本能地知道自己年纪要大一些.
虽然我身体的某些地方让我有些惊讶,但是看起来跟我实际感觉也差不多,所以也能接受.
然而,我的脸比我的身体更让我惊讶,并不是因为脸上的伤,威尔在医院的时候对我的脸的描述很精确,受伤处的颜色正在改变,我的理解是正在复原.
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张脸看起来像是我认识的某一张脸,也许是某个表姐妹的脸,但不是我自己.
我的头发还是到后背中间那么长,可能染了发,我不太确定.
我的下巴变尖了,鼻子也更加笔挺了.
"你好,"我跟镜子中的自己打招呼,"我叫内奥米.
"镜子中的女孩看着似乎不太相信.
"你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吗"我问道.
她茫然地盯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认定镜子丝毫没有用处.
我在抽屉里找了一件T恤穿上.
我打开衣柜门.
住在我房间里的那个人(我现在还不能把她看成是我)是一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
她此前好像已经为这种当前的情形做好了准备.
我看着自己的衣服.
其中有几套校服:深灰色格子裙、白色衬衫、茶色领结和V领毛衣,运动服和白色网球服.
所有衣服都整齐地烫好、叠好或者挂着.
一个带拉链的礼服袋里装着一套黑色天鹅绒长裙,是为参加正式活动准备的,但是我不记得参加哪个活动穿过了.
礼服的胸部有点紧.
很明显,从上次穿的时候到现在我长大了一些.
好在礼服拉链还可以拉起来.
我双手顺着臀部抚摸着,礼服材质既顺滑又舒服.
我在想之前穿这件礼服的时候,头发是盘着的还是披着的.
我喜不喜欢自己那晚的样子,我的伴侣觉得怎么样,他有没有说我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孩.
我的伴侣是谁,是那个叫艾斯的人还是别人.
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还是仅仅需要一个伴侣陪着参加活动而已.
他有没有为此买一支胸花,如果买了,胸花是什么样子的.
他知不知道我不喜欢玫瑰如果他真的买了玫瑰,我是不是假装喜欢以免伤害他的感情也许我不是和某个男生一起也许我是和一群女孩子一起或者是和一群朋友我是不是有一群朋友也许我完全是在另一个场合穿这件衣服我想着……窗户下面的书架上有四本年刊,从七年级开始每年一本.
我翻着这些年刊,但是里面并没有讲很多东西.
参加运动会的队伍,有时赢有时输.
有些学生参加社团,有些不参加.
有些学生长得更高.
有些学生更聪明,有些更迟钝一些.
不管怎样,绝大部分人都可以顺利毕业.
所有的年刊基本上讲的都是这些故事.
我读着每一本年刊的每一条寄语:暑假愉快.
勿忘我.
保持联系.
我在想他们写这些有什么意义.
唯一有意思的是威尔的寄语,真正意义上也不算是寄语.
在我九年级和十年级的年刊封底内面,他沿着四周画了一个很标准的方框,两本年刊的方框上面都写着:"此页留给威廉·B.
兰兹曼.
"不过这两本年刊的预留页他都还没有写上任何内容.
我想着……我在最新的一本年刊(十年级年刊)索引中找有我名字的地方,我只找到三处.
第一处是班级照片.
那年,照片上我的头发颜色看着很浅,也许是金色,但是又不能百分百辨别出来.
所有低年级班级照片都是黑白的,所以如果头发实际上是金色的,在照片上看起来也是浅灰色的.
第二处是学校网球队照片,我甚至都不在照片上,只有我的名字出现在照片下面,还有一个标注:"不在照片中".
我不知道那时我在做什么.
第三处是在年刊的发行人栏.
照片编辑写的是我的名字,这正有可能解释了为什么我在年刊的照片中基本上没怎么出现.
这点我和我妈妈一样——在《波特一家漫游》杂志和家庭相册中都没有妈妈的身影.
因为她是摄影师,她从来不会出现在照片中,如果有人给她拍照,她就会感觉很不自然.
我把年刊放回书架上.
也许我和我妈妈一样,都是相机镜头后面的那个人.
我想着……我翻着床头柜抽屉里的东西.
我发现的最有意思的东西是一个装着避孕药的塑料盒,这意味着要不是我和某人发生了性关系,要不就是一些别的原因得吃这种药.
我发现的第二有意思的东西是一本皮革日记本.
如果日记本上记的不是我过去六个月每天吃的食物日记,这个日记本也许可以打败避孕药夺得"内奥米床头柜里最有意思的东西"这一桂冠.
摘录日记本上的一段作为例子:8月4日:1块奶油芝士百吉饼,350卡路里;18块迷你椒盐脆饼干,150卡路里;2杯健怡可乐,0卡路里;1根香蕉,90卡路里;7块瑞斯巧克力,28卡路里.
总计618卡路里日记本上每一页都是这种内容,有时候如果我吃多了,就画着这个符号,如果那天吃得不多不少刚刚好,就画着这个符号.
这个食物日记一直延续到我摔倒住院的那天.
我试着把这个本子扔到垃圾桶里,但是没有扔准.
我感觉有些厌恶.
我是说,真的,什么样的人才会每天记录自己都吃了些什么东西我想之前那个内奥米·波特很有可能是个彻彻底底的浑蛋,可能是我根本不想真正认清的那种人.
我想着……我翻着我的背包,我本来可以在医院里做这件事,但是我没有.
我看着我的驾照,是我十六岁生日前九个月发证的.
驾照上的照片中我穿着校服,笑容很灿烂,笑得把牙套都露出来了.
我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光滑,没有金属.
牙齿矫正,这是一件忘记了反而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把驾照放回背包,想着自己是不是还记得怎么开车.
我包里还有我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我把充电器插上,然后开机.
我想打电话,但是又不知道打给谁,所以我漫不经心地翻着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差不多有一半人的名字都认不出来了.
我想打电话给威尔,也许他知道避孕药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决定不打给他.
虽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他也是个男孩,我不想问一个男孩子这种事情.
突然,我想打电话给我妈妈.
不是因为我想她可能知道避孕药的事,而是我很想念她.
想念她就像是某种条件反射,尽管我知道这是我不可靠的大脑玩的某种小把戏,是人脑愚笨而退化的那一部分在作祟.
人类总会有一些附属物,尽管这些附属物没有什么意义,还都是一些让人厌烦的事物,但人们往往不会想起这些事物,除非在他们想把这些事物清除掉的时候,比如阑尾.
我也不是真的想跟她说话,但是我还是拿起电话拨了她的号码.
当然我确保关闭了我号码的来电显示,以免她知道是我打过去的电话.
我知道我很可能会在接通后把电话挂了,但是我需要听到她的声音.
尽管她说的仅仅是"你好,哪位",或者只是呼吸声.
"你好,"电话另一头传出了有些早熟的小女孩的声音,"我是克洛伊·富萨卡瓦,我刚刚学会接电话.
"是我的妹妹,这是出乎我意料的,一瞬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好……能听到吗""我是诺米.
"她咯咯笑着:"诺米.
诺米这个名字真有意思.
听起来像是'没人'.
你好,'没人',你喜欢读书吗""是的.
""你读过《晚安月亮》吗""读过.
"我小的时候妈妈给我读过这本书.
"这是我第七喜欢的书.
以前是第五喜欢的,但是现在这本书太简单了.
但还是一本好书.
书里面有你的名字,那段话是这样的:'晚安,没人.
'这是我第七喜欢的书中第二喜欢的部分.
"我在电话里面听到我妈妈熟悉的声音:"是有人打电话过来吗,克洛伊""是没人!
"克洛伊喊道.
"那就把电话挂了,小甜心!
该洗澡了!
""我得挂了,"克洛伊说,"再见,没人,我们下次再聊,好吗""好的.
"我挂断电话,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睡觉.
这也正是我接下来做的.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周,也许是两周.
我现在的状态很容易没有时间概念.
3我突然醒来:窗户那边传来三声急促的敲击声.
我很惊讶,因为我之前的卧室是在二楼.
换句话说,没人能够敲窗户,除非他们有超能力,比如会飞.
我坐起来,拉开窗帘.
外面很黑,但是我还是认出了艾斯·朱克曼.
我在我的钱包里、桌子上、年刊中以及其他地方见过他的照片.
尽管他本人看起来跟詹姆斯截然相反,但是我的"真男朋友"和"假男朋友"之间的对比真是很有喜感.
艾斯穿着牛仔裤,詹姆斯上次也穿牛仔裤;艾斯上身穿着热身运动夹克,但是艾斯全身上下整体都要比詹姆斯看起来大一号.
我不用看也知道艾斯夹克里面穿的肯定不是一件褪色的乐队T恤.
艾斯长着有些蓬松的浅棕色头发.
他肌肉发达,人也英俊,很像漫画人物的感觉.
他整个人看起来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身材魁梧、肌肉发达.
如果有人现在当场问我对他什么感觉,我会说"绝对不是我的菜".
我打开窗户,他轻松地跃过窗台.
他动作像运动员般敏捷,我知道他把腿尽可能往前伸以免碰到窗户下面的书架.
他一整套熟练轻松的动作告诉我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进入我房间.
他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吻我,吻我的嘴唇,而且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我想不起来他以前是否亲过我.
实际上,我想不起来之前是否有任何人亲过我.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我的初吻.
他的吻的味道像是佳得乐运动饮料的味道(我想这个味道可能还不是最差的),他的舌头迟钝,没有方向感,还把我的嘴填得太满了.
关于他的这个吻,我唯一可以给出正面评价的地方就是结束得很快.
他的吻结束了,但是他还是坐在我的床边.
"你真的不记得了,是吗""是的,不过我知道你是谁.
你是我的……"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我,但是我还是说不出那个词,"我的……""男朋友,"他替我说完,"艾斯.
""是的,我的男朋友.
""对不起,我没有早点儿来看你.
事情是这样的……我去参加网球训练营了.
我今年是学校参赛选手……""真的吗,你也打网球我也打网球.
"我只是接话而已.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我们就是通过网球认识的.
你打得很好.
"突然,他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他的用力程度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真是脑子被门夹了!
我应该早点儿离开训练营的.
我应该早点儿来看你!
""没关系的,艾尔.
""我的名字是艾斯.
"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叫他"艾尔".
我知道他的名字,我想我是被他刚才大尺度的突然自虐给吓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个话题:"看,我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这是在训练营专卖店买的,这个东西总是让我想起你.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对白色棉织网球腕带.
我不知道我身上的哪点让他通过腕带想到了我.
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呢我从他嘴角坚毅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是认真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浪漫的礼物,但是很显然这个男生是认真的,所以我戴上了腕带.
"很好看,"他说,"嗯,跟你的……呃……睡衣很搭.
"我走到衣柜镜子前假装看着我手上的腕带,但我其实是从镜子里观察艾斯.
我想搞清楚坐在我床上的那个人.
我看着他看着我.
他的眼神有些疲倦,但他看起来挺高兴,看着我戴着他送我的礼物.
他的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一些渴望,也许跟我抽屉里的药丸有关(呃),突然间我意识到我可能就是和他发生性关系的.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跟他谈这件事的时候,很难预测这个话题会导致什么结果.
我转身背对镜子,在房间里踱步,然后吻了他一下,好像通过这个吻可以把事情弄清楚.
他的嘴唇柔软,但是下巴就像砂纸一样粗糙,尽管我没看到他下巴上有任何胡子.
过了大约十秒钟,但是感觉过了很久,我结束了这个吻.
"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跟艾斯说医生交代我接下来几个月都不要做任何运动.
"嗯,我今年打网球打得多吗""你是今年年初开始练习的,"他回答道,"但是你将来肯定会有很多时候能用到这对腕带的.
""对不起,"他说,"刚才以那样的方式进到你房间.
我不该先吻你的.
应该让你吻我.
我吻你的时候不该用舌头.
我,好吧,我有些惊慌,有些没分寸.
我平常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不管是在球场上,还是在球场外.
"我跟他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我说我有点头痛,他把这当作是我的逐客令,然后按进屋的路线原路离开了.
我拉上窗帘.
我正要取下腕带,这时爸爸轻轻地敲门.
"哦,你还没睡我要出去一下.
"我看了看时钟,已经是晚上9点30分了.
"去哪里"我问.
"就是去买些咖啡.
我们家里的咖啡喝完了,而且今天很可能要熬夜.
"他说,"你需要带什么东西吗"我告诉他我不需要什么.
"我半小时就回来.
"他说,"腕带看着不错.
"我听到他离开的时候锁上前门.
我听着他把车倒出车道.
我们的房子变得很安静.
我取下腕带.
尽管我感觉筋疲力尽,但我还是睡不着.
我决定戴上耳机听威尔送给我的专辑.
我听的第一首歌,无疑是那首《战力测试》.
我记得威尔说这首歌跟我们的认识有关,所以我决定给他打电话问问.
"哈利路亚,你电话终于恢复使用了,"他说,"我想打电话给你来着,但是我妈妈说我应该让你休息.
"我听他唠叨着各种事情,关于年刊、他给我写的信、他在网上查找到的关于失忆的信息以及他大脑中涌现的各种各样其他的事情.
"那么,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当他终于停下来吸口气的时候,我问他.
"我知道这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我必须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并没有立刻就喜欢上我.
""没有吗"我假装不相信地说.
"确实是,我的朋友,我们的友谊是慢慢培养出来的.
我喜欢这样的友谊.
我是一个栽培者.
严格来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九年级开学第一天,在凤凰社的报告会议上,但是那天我们并不算真正地认识.
我们只是看了一眼对方,说了一下各自的名字,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我们真正认识是在一个月后.
那时候他们教我们如何用电脑排版,我在背后看你的操作,这是你很厌恶的一件事,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打断道:"事实上,这是所有人都厌恶的事情.
""对的,这是很好的建议,主编,我会写下来.
回到我们是怎样认识这个话题上,那时候你粘贴了一张拉拉队的图片到那页上,效果变得很好,但是照片使得其他内容有点跳页,照片标题段只有第一行在照片同页,其他行都窜到下页去了,他们把这称为……""孤页,我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是确实知道.
"嗨,你记得!
这是一个好迹象.
那时我对你说'孤页糟透了',你回头,用想杀人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你以为我说的是你被领养……""你知道这事""我告诉你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威尔说,"但是不幸的是,我那时候还不知道.
所以我又重复了一遍关于孤页那句话,然后你说:'去你的.
'我们有可能一直这样争吵下去,但是最后我说:'我是说那页内容.
'你笑着说:'是的,我想我需要把照片调小一点,解决孤页问题.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我们俩更熟了之后,你跟我提到你是被领养的事,我们之前的所有误解就这样澄清了.
""因为在那之前你觉得我就是一个贱人吗""我可没这么觉得.
""那这首歌跟我们认识有什么关系呢"我问.
"好吧……"威尔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在某种程度上,这跟现代人的沟通障碍有关.
正如我所说,我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制作一张所有歌曲都恰到好处的专辑.
但是我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想起你和我刚认识时的场景.
你难道没有这个感受吗难道没有这样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某个人而你想起的那个人对此一无所知.
""有时候也许会.
""我爸也很喜欢这首歌,他是烈焰红唇乐队的大粉丝……"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对不起,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爸……""嗨,你该睡觉了,主编.
如果你愿意,可以明天再打给我.
""嗨,威尔,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任何事情.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艾斯""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回答这个问题最合适的人.
""那谁是"我问.
威尔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觉得你是喜欢他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哪点吸引你了,但是你确实跟他在一起了.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他不是别人"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听到威尔喝了口水,然后继续回答道:"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所以我只是从理论上说.
我觉得你就是想让别人看到你和一个帅气的学校运动员在一起.
我希望这么说没有让你不舒服.
""所以你觉得我很肤浅"我反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
我觉得你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姑娘,但是你也是人.
而且在学校里有个像艾斯那样的男朋友也不完全是坏事.
"我想着……所有这些猜想让我很疲惫.
"晚安,威尔.
"我说.
"晚安,主编.
这样,你觉得劳动节你可以和大家一起回到学校上课吗""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
我还是感觉很累.
""好的,慢慢来,好吗我会帮你补上所有的课程和作业,所以不要担心学习上的任何事情.
""谢谢你.
"我钻进被子里又听了一遍那首歌.
歌还没有放完我就睡着了.
我连续睡了十三个小时.
爸爸回家我都没有听到.
我回学校前一天,我告诉爸爸我想试试自己还记不记得怎么开车.
"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并没有,但是我也不想去哪儿都要爸爸开车送我.
"才过了三周,孩子.
我觉得这样很不安全.
""但是我必须开始自己去搞清楚这些东西,你知道吗"我们朝车子走去.
我把钥匙塞进点火装置,然后发动引擎.
这一整套动作倒是足够熟练.
我正准备踩油门,这时爸爸说:"你需要先挂倒车挡.
""哦,是的.
"我边说边操作.
我正准备第二次踩油门,这时爸爸说:"你需要从后视镜看看有没有人过来.
然后回头检查一下盲区是不是安全.
""是的,是的.
"路前后两个方向都没有什么障碍.
我开始倒车,车的后保险杠刚刚离开车道,我便听到三声尖锐的喇叭声.
我一脚踩下刹车,一辆SUV飞奔而过,差点儿撞上我们.
"白痴!
"爸爸大喊一声,虽然除了我肯定没人听到,"很多车在这个地方都开得很快,不用担心.
"但是我很担心,我再也不能自信地认为自己还会开车.
"我应该知道怎么开车的!
"我一拳打在汽车仪表盘上.
所有这些事情都让我觉得非常丢脸.
我感觉自己很幼稚、很愚蠢、很弱小、很无助,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我不喜欢所有人都用可怜的眼光看着我.
我必须离开这该死的车.
我没有关闭引擎,砰地关上车门朝房间跑去.
爸爸在后面追着我:"内奥米,等等!
我想跟你聊聊!
"我放慢速度:"聊什么""我……你准备好的时候再自己开车.
我们可以下周再试试.
不要急.
"爸爸眼中充满血丝.
他看起来没怎么睡觉,而且他本来睡得就不多.
"你看起来有点累,爸爸.
"爸爸叹了口气:"我昨晚熬夜看一个自然节目,是关于旅鼠的.
人们以前总是觉得它们群体数量太大的时候就会选择自杀.
你知道吗""知道一些.
""结果真正的原因是它们视力太差.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节目的"我问.
我爸爸并不是一个多么喜欢亲近"自然"的人.
爸爸摇摇头说:"说不准.
应该是从离婚以后吧.
我明天开车送你去学校,好吗"我还没有开始担心上学的事,但这仅仅是因为我还没开始想学校的事.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测试了我的认知能力,结论是我的大脑除了遗失了部分记忆,其他一切正常.
不管这正常意味着什么(又或者是像我爸爸开玩笑说的那样:"想法不会比之前怪异.
").
我还记得学过的数学和科学,但是忘了我看过的所有的书和大部分的历史,世界历史以及……当然还有以前认识的那些同学.
我还有学习新东西的能力,也记得七年级之前的事情,所以,把所有这些因素都考虑在内,我的情况还不是太糟糕.
有些头部受到创伤的人不得不进行几个月甚至长达数年的理疗,他们所有东西都要重新开始学,读书、写字、说话、走路,甚至是洗澡和上厕所.
有些人最后不得不剃成了光头或者戴着头盔.
我相信这两种情况如果发生在我身上都会让我的高中时代彻底改变.
学校里面最让我担心的不是学业上的事,而是那些同学.
从表面上看,没人会看出我身上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不过就是有点淤青加上缝了几针而已,但是在我内心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担心认不出一些人,担心自己的行为不正常.
我担心不得不解释一些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事情.
我担心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看,或者在背后会说我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愿去想关于学校的任何事情.
第二天早上在汤姆·普杜学校,大部分在临时停车区下车的学生看着都很青涩,像是高一或高二的学生.
而我这么大的人,还坐在爸爸旁边的副驾驶,不能自己开车来学校,感觉很郁闷.
"你准备好了吗"爸爸问.
"没有.
"我回答道.
我昨晚就把今天的课程表都写在手上了;我还准备了一份学校的地图;我知道我的储物柜密码;爸爸也给所有老师打过招呼了.
为什么打开车门还是这么难呢爸爸从他的夹克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长方体盒子:"你妈妈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上周五寄到的.
""我不想要她的任何东西.
"我说.
"对我来说没问题.
我只不过是转交一下.
"爸爸说.
跟盒子一起寄过来的,还有一张礼品卡,上面是她特色鲜明的艺术范字迹:"小甜心,爸爸说你用得上这个.
回校第一天顺利.
我爱你.
妈妈.
"但是我既不是她的,也不是任何人的小甜心,而且我讨厌别人贿赂我.
我甚至不关心盒子里面是什么,原则上我是不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但是,对于一个就放在你大腿上的礼物,想打开一看究竟的欲望真是让人难以抗拒.
所以我掀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副看起来非常昂贵的银边太阳镜.
我看着爸爸:"你告诉她关于我怕光的事了.
""她还是你妈妈,孩子.
"这次事故一个"有意思"的后遗症是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北极.
眼前所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亮,而且我总是感觉很冷,虽然现在还只是九月.
我估计头部受过创伤的人一般都会有这种副作用.
正如我之前得到的解释那样,大脑里的各种电路需要重新布线,所以有时候会传达出错误的或者过多的信号.
结果就是暖和的时候我会感觉冷,对光诡异的敏感,就是在没那么亮的环境下也感觉很亮.
尽管如此,我还是打算把妈妈的礼物扔出车窗丢到校园车道上去.
希望有辆车把礼物给碾碎了.
这也许就是一个大脑条件反射,我违背自己想法戴上了眼镜.
这天上午外面很亮,我不知道是正常还是不正常,我说不好,但是戴上眼镜后我头部的悸动确实缓解了很多.
我照了照副驾驶的镜子,发现戴上这副眼镜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是,它可以盖住我脸上大部分的淤青和缝针的地方留下的一点疤痕.
我必须承认,真正出卖我自己的就是肤浅.
我戴上眼镜甚至有点酷酷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是一名艺术家,妈妈的品位确实很好.
这点要实事求是地说.
那个女人总是精准地知道一个人该穿戴什么.
"这副眼镜很适合你,孩子.
"爸爸说.
我把眼镜的票据撕成两半,连同盒子一起给他:"麻烦你帮我把这些扔掉.
"我推开车门,走出爸爸的车.
我戴着眼镜——就算我妈妈是个十足的荡妇也没有理由拒绝一副完美的眼镜.
4人们不是盯着我看就是完全回避我的注视.
我想我听到有些同学在小声地说着我的名字,但是我听不清楚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也许是我根本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抑或是他们根本没有说什么.
也许就是我自己的大脑在作祟而已.
我没有跟威尔和艾斯提起我那天回学校的事.
我不想把这件事搞得像一件多么大的事一样.
走在汤姆·普杜校门口的台阶上,这时我真心希望我已经提前告诉他们了.
当我走到主楼走廊的时候,我扫视着人群试图寻找熟悉的面孔——詹姆斯、威尔、艾斯——但是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
有些同学甚至几位老师跟我打招呼.
我只是对他们笑一下.
我完全不认识他们.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们搬到达里镇.
我在达里镇小学读了六年级,然后转学到汤姆·普杜学校读初中和高中.
不幸的是,我的记忆止于转学到汤姆·普杜之前.
学校里所有人对我来说都很陌生.
我感觉自己像个刚入学的新生.
事实上,这还不是最糟的.
糟糕的是以前我确实是新生那会儿,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新生.
我们大家都互相不认识对方.
我沿着走廊走到我的储物柜位置,第13002号柜.
我试了一下威尔给我的密码,密码和我的课程表还有作业,威尔都提前发给我了.
柜子没有打开,我又试了一遍,还是打不开.
我感觉很受挫,于是打了储物柜一拳.
背后有人拍了拍我肩膀.
"按了最后一个数字之后再顺时针转一下密码盘.
"一个染着蔓越橘红色头发、脸色苍白的女孩说道.
她穿着黑色工装靴和苏格兰短裙,彩虹条纹的袜子稍稍高出靴子.
我采纳她的建议顺利打开了柜子.
"谢谢.
"我说.
"不客气,诺米.
"那个女生看着有点眼熟,但是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她来.
"我认识你.
"我说.
在达里镇小学念书时,她是我同班同学.
那时候,爱丽丝·利兹长着一头长长的金发,她总是把头发扎成两个长辫子.
"你是爱丽丝"我问道.
"我不知道你还记得我.
大家都听说你头部受伤的事.
"我解释说我还记得七年级之前的所有事情,包括布洛姆菲尔德老师给我们上的六年级的课.
"我们还是朋友吗"我问她.
"嗯,不是那么要好,我想我们之后渐渐疏远了.
"爱丽丝耸耸肩,"再见.
"她说完就走开了.
"再见.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吵了一架,还是像她说的那样,我们仅仅是"渐渐疏远"了.
上课铃声响了,我扔了一堆书到柜子里,然后关上了柜子门.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写的内容,第一课是"微积分学前必修课,塔金顿老师,203教室".
当一些重要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比如生病或者死亡,有些人倾向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的班主任兼微积分学前必修课老师塔金顿女士就是这类人.
虽然我也不想大家把我的事故太小题大做,但是一点都不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反倒让我觉得尴尬了.
虽然所有的老师都得知了我的情况,但是塔金顿老师并没有浪费时间询问我的情况如何之类的.
她都不觉得有必要告诉一下我的座位在哪儿.
一个戴着圆形眼镜、面容友善的男生小声对我说:"内奥米·波特,我们是按名字的字母顺序排座位的.
你坐在我后面.
我是罗杰·帕滕.
""谢谢.
"我充满感激地说.
我在位置上坐下来,他回过头和我握了握说:"我也是学校年刊的一分子.
我不像你那么有创意;我负责销售年刊背面的广告版面.
由于你的情况,兰兹曼让我们每个人工作量都增加了不少.
我们原本打算给你送一张卡片,很幸运的是你这么快就回学校了.
你的眼镜真酷……""帕滕先生,请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在早课上听到窃窃私语"塔金顿老师问道.
"对不起.
"我用口形不出声地说.
罗杰微笑着耸耸肩.
关于课程内容,由于这个学年刚开始,所以这节课主要内容是复习代数二和三角学.
幸运的是,两项课程我都还记得.
但是不幸的是,我不知道怎么会把数学课本落在柜子里了.
塔金顿老师借了一本备用的课本给我,但是我可以看出来她为此有些不爽.
下课后,塔金顿老师把我拉到一边.
"波特小姐,我今天就放过你了,"她说,"在上课的时候是不允许戴太阳镜的.
"我试着跟她解释我大脑神经那些问题,但是可以看出来她觉得这些只不过是借口.
也许一部分是借口,但我还是想戴着我的太阳镜,这样让我感觉更安全.
她挥了挥手表示我可以走了:"下不为例.
"第二节课是美国历史,课上的内容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其他人看起来也不比我知道得多.
另外,这些内容都白纸黑字写在书本上了,我也不觉得补上这些内容会花多少时间和精力.
第三节英语课我迷路了,英语课教室是在刚出学校图书馆的地方,地图上没有标出来.
当我终于走进英语课教室的时候,兰兹曼老师给了我一个深情的拥抱,好像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一样.
从这点我认定我和她关系很亲密.
"内奥米·波特,你真是让我们担心死了!
"对于兰兹曼老师这样身材娇小的女人来说,她的拥抱真是惊人得有力.
兰兹曼老师身高不超过155厘米,而我从十二岁开始,就一直保持170厘米的身高,但是当这个小女人抱住我腰部的时候,我突然对自己的身高有了很明显的意识.
她长着宝蓝色的眼睛、弯弯的嘴角和苍白的皮肤,这些特征威尔都遗传到了.
跟威尔不同的是,她长着有些泛红的金发,头发中分,又长又直,一直垂到腰间.
她长着一张很和蔼的娃娃脸,可以看出她是那种感情很容易受伤的人.
讲台上的桌牌上写着她名叫茉莉,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女性化而有些古典,而且甜蜜坦率得像个苹果.
"威尔都没跟我说你今天回学校!
"我跟她坦白说我没有告诉他.
她对我摇了摇手指说:"亲爱的,他肯定会很生气!
"兰兹曼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轻声的告白,然后以感叹号结束.
"他今天在家休息,有点胃病又不舒服了,可怜的孩子,他学习太用功了,我现在都有点想打电话给他!
"兰兹曼老师又拥抱了我一次,然后领着我到教室前排的一个位置坐下.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随时告诉我,什么事都行!
"兰兹曼老师新学期第一章讲的是戏剧,我走进教室之前同学们正在大声朗读《等待戈多》.
由于我没来之前所有的角色都已经分配好了,所以我就是坐着听其他同学朗读.
艾斯特拉冈的角色朗读者是一个叫作伊薇特·舒马赫的长腿金发女生,她栗色的搭扣带低跟鞋搭配绣着红心的吊带袜.
在学校里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所以你要花不少时间去观察其他人穿的鞋子和袜子来寻找一些不同的蛛丝马迹.
我认识伊薇特是因为她也是我六年级的同学,跟在走廊上碰到的爱丽丝一样.
弗拉基米尔的角色扮演者是刚才微积分学前必修课上的同学罗杰.
如果我是从头开始听这个戏剧,可能会更有意思.
没有上文,也不了解这个戏剧的故事梗概,很难听出这个戏剧讲的是什么.
主角是相爱呢,还是仅仅是朋友确实很难分辨出来.
我试图集中注意力听,但是我打小就不是特别喜欢别人跟我读故事.
自从我学会阅读,我总是更喜欢自己读.
再加上这个戏剧的语言太循环往复了,大声读出来后,反而让人很难跟得上.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兰兹曼老师轻轻地拍了拍我.
"内奥米,可怜的宝贝,醒醒!
"教室里其他同学已经走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忘了自己在哪里.
"对不起.
""不用道歉,亲爱的.
你可以晚点再读这个戏剧.
这个戏剧是五十多年前的作品,肯定要学到明天才学完.
你看起来很平静,我刚才还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你要不要去医务室休息一下"我确实感觉有些筋疲力尽,但是我知道我最好还是按照课程表把今天的课上完.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真是一个好提议,但是我应该去上课了.
"我不情愿地说.
"你确定吗……"兰兹曼老师很关心地看着我,"我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来看,亲爱的.
"她说,"我给你写个便条,你的下一节课是"我看了看我手上的课程表:"皮勒博士的物理课.
""他是一位可爱的绅士,我最喜欢的老师之一!
"由于我比兰兹曼老师要高十五厘米,她不得不抬高手臂才能够着我的肩膀拥抱我.
我爸爸和我都不怎么喜欢拥抱,但是有时亲密接触感觉很好,只要这个人不是医生,也不是某个企图占你便宜的人.
被一个母亲般的人抚慰着,感觉还是很好.
"你可能需要去一下洗手间.
你手上的课程表好像有一点转移到你脸上去了.
"她说.
在女士洗手间里,我在镜子里检查自己的脸.
我手背上的课程表确实印到我的右脸颊上了.
洗手间的肥皂很粗糙,涂起来是那种粉粉的感觉.
这种肥皂只有学校里才会有,用起来感觉糟透了.
我基本上是硬生生地用手擦掉我脸上的课程表印记,而且在擦脸的时候,我把写在手掌的那部分课程表也弄得模糊了.
当我终于到达物理课教室的时候,灯已经关了,因为同学们正在看DVD:讲述的是亚原子微粒和弦理论.
我把便条交给皮勒博士,他微笑着指了指我的位置.
我摘下太阳镜,看着电影.
事实上我感觉很轻松.
电影里面解说员的声音很柔和,跟公共广播里的声音一样,而且伴随着电影画面时不时会有新世纪音乐和菲利普·格拉斯的音乐,画面时不时出现书呆子气质十足的科学家的采访和他们的头部特写,他们穿着实验外套和短袖聚酯衬衫,其他画面则是电脑合成的恒星和行星,它们合成,分开,又合成.
画面很美,那些恒星和行星,它们让我想起……想起有空调的天文馆.
那里的空气像是图书馆的空气那样陈腐,但是又像海边一样潮湿……我穿着薄薄的白色背心.
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七十年代摇滚.
一个双手潮湿的男生.
这种感觉……好像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我在想这是不是一段真实的记忆,如果是真实记忆的话,那是我的记忆吗又或者是我在哪本书或者哪部电影里面看到的情景在我大脑没有受到任何创伤之前,我也有过这种体验,把书里面读到的故事和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结合起来.
虽然有些人会这么说,但这并不完全是撒谎.
这更像是借用.
除非你也有过这种体会,否则很难跟你们解释清楚我现在的感觉.
我注意力回到这个节目上.
节目里面有一位物理学家说,当科学界刚开始研究宇宙的时候,就像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
现在有了这些新的理论,他们感觉不再是身处一个房间了,而是在一栋房子里.
也不是一栋老房子,而是一个有着无数个房间的大楼,你在大楼中彷徨徘徊.
我想象着这些科学家在一个黑暗的大楼中四处摸索的场景.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这些科学家想象成了一群喝醉酒的女人,她们刚离开一个兄弟会派对.
"哦,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有谁记得我们一开始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吗"她们还在试图走出去,这时我又一次睡着了.
幸运的是,这次我是自己醒过来的,这很好.
我才不想被称为"那个总是在课上睡觉的小妞".
(每个人的班上总是会有这样一个人;你们自己知道我说的是谁)医生们说过头部创伤会导致"一段时间"的筋疲力尽.
"一段时间是多久"我问道.
"大致时间""大致时间.
"他们点点头,小声交谈.
"不确定"对他们来说是百试不爽的回答.
"波特小姐.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皮勒博士叫住我.
他的脸很圆,头顶秃了,只剩下耳朵和后脑勺上面有部分羊毛似的松软的乌黑头发,就像是一副耳机从头顶滑落到脖子上.
"你的爸爸,他打电话说你的数学和科学没问题,是吧"他遣词造句有些奇怪而僵硬,带着我辨别不出的奇怪口音,有点像某个电影里面吸血鬼的声音.
"你的数学和科学都要超前一年,这很好,是吧但是我为你准备了一些化学和数学的资料,都是掌握物理所必备的.
"他递给我一个大信封,里面塞满了厚厚的文件.
换句话说,这些是之前课程的综述.
我谢谢他.
还好学校里不是所有的老师都像塔金顿老师一样.
"这点很有意思.
为什么你失去了一些记忆,但是留下了另外一些……"他观察着我,就像一个实验室里的研究员观察一只类人猿一样,"也许是因为你把不同的记忆储存在大脑的不同部位我们对大脑一无所知,对吧"好像确实是这个原因.
"而且是四年,对吧这真是太奇怪了.
也许是青春期开始之后,你长期记忆储存的部位改变了所以你还记得青春期前的所有事情,但是忘了之后的全部事情"我不确定他想表达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跟皮勒博士讨论青春期这个话题.
"也许是因为你青春期发生的某件创伤事情,一件你一直非常渴望压抑的事情""嗯……也许是吧.
""原谅我.
我希望对一些目前还无法解释的事情进行理论分析.
这是我的天性.
你对你自己的失忆有任何理论吗,波特小姐""我在一次抛硬币打赌中输了,然后我摔下台阶.
运气不好再加上笨手笨脚""也许,或者是,不可预测性和重力.
从这个层面来看,你真是一个活物理实验,是吧"确实可以这么说.
第五个时间段是午餐时间,艾斯在物理课教室外面等我,他把我领到餐厅中我们的特定座位.
"你都没说今天回学校!
"他拥抱我,把我的背包从我的肩膀上拿走.
"没关系的,艾斯,我可以自己背.
""我想帮你背.
"他坚持道.
我们和差不多二十个同学围着一个工作台似的桌子坐着.
这些同学有男有女,我认出了几个现在的同班同学,还有几个是之前小学学校的.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桌子是餐厅里最吵闹的地方.
你可以看出来在这张桌子吃饭的人都认为他们是这个学校里的名人.
他们好像是在上演一场午餐秀,而不是真的在吃午餐.
一个金色卷发名叫布丽安娜的女孩自我介绍之后说:"我想说的是我觉得你真的很勇敢.
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真的,真的很不幸.
你们说她勇敢不"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勇敢.
虽然她表面上是在对我说这些话,但是她看起来像是对艾斯或是整桌子的人抑或是整个学校的人说.
她握起我的手:"奇怪的是你看着还是原来的你,但是你现在又是如此不同,内奥米.
""怎么不同了"我问道.
坐得离我最近的四五个人也跟我介绍了一下自己.
有些女孩说话声音很大,好像我是聋子似的.
其他几个人说话的时候也没怎么看着我的眼睛.
然后大家又都回到了那个午餐秀,对我完全不闻不问,这也好.
我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些人都是艾斯的朋友,不是我的.
我在想詹姆斯·拉金坐在哪个地方,我还没有看见他,也没看到威尔.
"威尔平常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吗"我问艾斯.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他的反应让我有些惊讶:"我说错什么了吗""没有……我知道兰兹曼是你的朋友,但是我一点儿也搞不懂那个小哥们儿,"艾斯摇摇头,继续说,"他在年刊办公室里吃午餐.
你有时候也去那里吃饭.
"餐厅除了很吵以外,温度也低得像是接近北极圈,管理机构好像是担心我们在吃饭的过程中,这些食物会因为温度过高而变质.
实际上我已经开始冷得发抖了.
在来餐厅的路上,我注意到一些同学在餐厅外面的院子里面吃.
我对艾斯说:"今天天气这么好,也许我们可以在外面吃"艾斯还没有说任何话,布丽安娜就回答道:"嗯,我想我们可以出去吃,但是我们总是在这张桌子吃饭.
"布丽安娜和一个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女孩咯咯地笑,好像是我建议说去火星吃饭一样.
"确实是.
"艾斯耸耸肩说.
所以我边发抖边吃了十分钟的午餐,然后告诉他我要去我的柜子拿些东西.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吗"艾斯问.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一个人就可以.
但是我没有去我的柜子那里.
我就是不想在餐厅里继续受冻了.
我走进院子中,这时秋天已经到来,我感觉院子里比餐厅里还要冷.
我闲逛到学校的后面.
在运动场的另一边和校园的围墙尽头之间的区域有一个温室.
我尝试推了推门,发现门是没有上锁的.
我感觉里面要暖和一些,所以在一条水泥凳子上坐下,在我正前方的地上似乎是在进行一个残酷的向日葵实验,地上八株向日葵里面有七株基本上都快死了,只有一株活着.
我在想这株活着的向日葵是施了什么肥料,又或者它一开始就是一个幸存者.
我一直注视着那活着的第八株向日葵,这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说:"你在发抖.
"是詹姆斯.
我决定暂时不回头看他.
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我多么高兴再次见到他,特别是想到他后来一直没有去医院或者是去我家看我.
"可能有一点,"我随口回答道,"顺便问一下,这里面冷吗我都感觉不出来了.
""对我来说不冷.
"詹姆斯说,他从一棵橘子树后面现身,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
他把烟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但是这不代表对你来说就不冷了,"他脱下他的外套,那是一件带着羊皮领的棕色灯芯绒外套,然后递给了我,"拿着.
"我穿上夹克.
夹克散发着香烟和颜料的味道.
"你抽烟""有时候.
主要是为了让自己静下来,免得陷入更大的麻烦.
"为了让自己感觉更暖和一些,我把双手伸进他的夹克口袋里.
我摸到口袋里有钥匙、一小瓶药、一个打火机、一支笔和一张小纸片.
"我想我应该先把口袋清空再把夹克借给一个女孩,"他说,"里面都有哪些东西呢"我跟他汇报了一下我摸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太可疑的东西吧"那要看这个药是治什么病的药了,我心想.
"那要看这些钥匙是打开哪扇门的钥匙了.
"我说.
他笑了:"我妈妈房子的钥匙,我的车钥匙,不过车现在还在店里.
"我听到远处传来了上课铃声.
"你还在发抖,"詹姆斯说.
他松开领带,脱下衬衫.
衬衫里面穿着一件T恤.
"把衬衫穿到夹克里面,你会暖和一些.
""这样的话你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汤姆·普杜学校的着装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他说他的柜子里还有一件衬衫.
他的胳膊修长而强壮,但是跟那种经常去健身房锻炼的人又不一样.
我注意到他右手手腕上有一道差不多两英寸长的横向疤痕.
我不确定,但是这个疤痕看着像是企图割腕自杀留下的疤痕.
他看到我在看他手上的疤痕.
但是他没有盖住疤痕,也没有去解释疤痕的来由.
铃声又一次响起.
"你要迟到了.
"他说.
我看了看手上的课程表.
第六个时段是法语课三,在1……教室,剩下的数字因为早上洗手的时候给弄糊了.
我伸出手让詹姆斯帮我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个课是在哪个教室"他像拿书一样握着我的手.
他看了一下我手上写的东西,然后抓起我的手说他带我去那个教室.
我喜欢他牵着我的手的感觉.
这也许只是我的想象,我想我还能微微感觉到他手掌上的疤痕,就在三周前我在医院里使劲抓他手掌的地方.
他很快松开了我的手.
他带着商人般冷酷的口吻说道:"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他带我穿过学校走廊的时候,我勉强跟上他的步伐,然后,在法语教室门口,他停了下来.
我想着他是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是他就是想要回他的夹克.
"我的夹克给我.
"他说,刚刚二话不说就把夹克脱下来给我,现在又这么急着要回去.
我脱下夹克,正准备把衬衫也脱下,但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有一件.
"你真的应该多穿点衣服.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
我站在那里,又感觉冷了,而且感觉很不好,都没有时间为医院里那些事好好谢谢他.
我的法语基本上忘光了,这反而让我的法语课变得异常有意思.
"你好,纳丁.
"格林伯格老师用带着纽约口音的法语说道.
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疑问.
"对不起,"我说,"我的名字是……""用法语说我叫……""我叫内奥米.
呃……不是纳丁.
纳丁,不是.
""这里,我们说的是法语名字,纳丁.
""好的.
"我说.
好吧,如果她想叫我纳丁,那就叫吧.
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用法语怎么说法国妓女,随便了,管她怎么叫.
我用英语问坐在我后面的男孩她到底在说什么.
很明显,她给我们每个人都取了一个法语名字,这件事让我感觉很傻.
如果我真去巴黎了,别人也不会突然间就开始叫我纳丁了.
第七个时段是体育课,这节课我当然是请假的了,老师让我上自习,等能上体育课之后再加入.
于是我睡了一堂体育课.
最后一堂课是高级摄影工作室,老师是韦尔老师.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老(他可能才二十几岁,虽然我不太擅长猜别人的年龄),但是他的头已经完全秃了.
我不确定这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的.
他穿着一件T恤和带条纹的运动夹克.
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他向我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你最喜欢的老师,韦尔老师.
很炫的墨镜.
"我立刻就喜欢上他了.
"你坐在那边.
"他指着后排的一张桌子说,这个手势对我来说很有帮助.
高级摄影工作室是为已经上了两年其他摄影课程的学生开的课,我肯定也上了这些课(虽然我都不记得了).
这节课的核心内容是独立制作一个大型的摄影作品.
要求通过一系列照片讲述一个故事,最好是自己亲历的故事,我们最后得分的百分之八十全都放在这个作品上,另外百分之二十看其他表现,我看主要就是课程出勤率.
这对于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相比其他课程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这个课程我可以放一放,先把其他更加理论化的课程补上来再说.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韦尔老师问我有没有时间聊几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但是你发生事故之前来找过我,说你想退了这个课程.
""为什么呢""你说你需要更多时间投入到年刊上去,但是我不确定.
这也许是一个借口,因为你不想伤害我的感情.
当然,你可以退课,如果你真想的话.
但是如果你继续修这门课,我会很高兴.
"我问他知不知道我之前想退课打算做什么,但是他也不知道.
这是我喜欢的一门课(而且也没有占用多少时间),我竟然想退课.
谁可以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好在今天课程都结束了.
今天每个时段对我来说都有不同的要求,真是让人筋疲力尽.
我在想读书是不是天天都是这种感觉,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我决定去一下洗手间.
不是因为我确实需要去洗手间,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坐在洗手间的一个小隔间里,这时我听到布丽安娜的声音.
她正在跟别人说话.
她在跟别人谈论我.
"哦,我知道,今天午餐的时候真是太尴尬了,"我听到她说,"我是说,她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但是实际上又不一样了.
她过去是那么……"她叹了口气,"但是现在……"她的声音逐渐变弱,"真是悲剧.
真是太悲剧了.
你知道我为谁感到难过吗,艾斯"她是一个白痴,但是我也没必要当面跟她争吵什么.
我能说什么呢另外,她可能也是对的.
我一直坐在小隔间里,直到她离开.
说实话,所有这些事情都让我有些压抑.
我还坐在那里,这时手机响了.
我都没意识到我手机是开机的.
我看着来电显示,是威尔打过来的.
"不要告诉我你在学校.
"他说.
"很不幸的是我确实在.
"我回答道.
"那我可就生气了.
我妈妈打电话跟我说,一开始我还不相信她.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今天回学校如果我知道,我今天肯定会去学校的.
""你妈妈说你病了.
""又不是什么大病.
"他说他小时候得过胃溃疡,所以现在"胃有点问题",有时候会发作,所以待在家里.
"但是我还是会为你去学校的,主编.
而且我现在就在学校了.
""如果你感觉不太舒服,你不是应该待在家里吗""我从来不会耽搁年刊的事,"他说,"你也不会.
你在哪里我这就来接你.
""好的,威尔,我在女生洗手间,你进来吧.
""呃,你不是说真的吧""不是,跟你开玩笑呢.
"威尔笑着说:"对了,那我们就在年刊办公室碰头吧,就在韦尔老师的摄影课教室旁边.
另外,你应该打电话告诉你爸爸你跟我在一块.
""嗨,威尔"我问道.
"有什么事吗""我怎么会想退掉摄影课""摄影.
摄影.
好吧,我想你说过,退课的原因是因为你觉得这个大型的作品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而且,你觉得你的分数不应该基于一个讲述自己的故事的摄影作品.
我想你觉得这样偶然因素太多了.
还有……就是这样,我想.
"我能听出来他藏了一些事情没说.
我爸爸总是说,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有没有掩盖什么,就听他说话时候的停顿.
我问威尔还有什么没有跟我说.
"好吧,我只是从理论上说.
前两年的摄影课主要讲的是摄影技术、角度方面的东西.
比如如何挑选相机、曝光处理、图像处理等.
但是高级摄影课更看重创意,更像你妈妈现在的工作,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没有说什么,但是听起来像是事实.
"我们楼上见.
"我说.
我走进房间里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为我欢呼,大家齐声唱起《她是一个快乐的小伙伴》,争相跟我握手,轻拍我的后背,就像迎接英雄归来一样.
有个人拿着一个相机走过来,就是那个相机,他说我应该和我的宿敌合个影.
他们拿起另一个相机准备拍照,我摆出假装要和那个相机进行一场拳击对抗的动作,把大家都惹笑了.
我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感动,因为很明显这些同学是真心喜欢我的,跟中午在餐厅一起吃饭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所有这些都很好,直到我意识到编订年刊需要做的所有那些实质性的工作是什么时,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工作包括:一系列的活动照片、销售广告、参加关于(你猜到了)年刊的会议.
所有这些都需要数不尽的会面和讨论.
我在想这件只不过是把一堆照片放到两张硬质封面之间装订成册的年刊,怎么可能需要这么多时间、金钱和精力呢.
这个会议一直开到晚上7点.
会上需要就选取照片、编辑版面和编制目录等事项进行讨论.
在出去的路上,我问威尔年刊每周要开几次会.
他笑着说:"你是在开玩笑,对吧我们每天都碰面.
有时候周末都开会.
"我大概算了一下.
为了年刊每周要花掉二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
一个学年七百二十个小时,这还不包括周末和年刊大会的时间.
这整件事就是大把大把时间的累积.
我真希望我的记忆能够恢复,这样我就知道我一开始是怎么喜欢上编年刊这件事的.
我不想伤了这些善良同事的心.
在回家的车上,威尔不停地讲年刊的事.
这个家伙真是入迷了,我想如果你要一年花七百二十个小时去做一件事,你必须得入迷才行.
我发现我自己基本上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我时不时点点头,这好像是他唯一需要我给出的回复.
我很想问他(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年刊,但是我想这样可能会伤害他的感情.
"你真的好安静.
"他说.
我告诉他我累了,这是实话.
"我的话太多了,"他说,"我想是你的回归让我太兴奋了.
没有你,这一切都没那么有意思,主编.
"离我家大概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我们在等红灯,这时我看到詹姆斯·拉金在人行道上走着.
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虽然今天在温室的时候,我和他之间有些冷淡,但是我感觉我们应该捎他一程.
我问威尔能不能把车停在路边,他回答说:"这个哥们儿看起来想一个人走.
"我告诉威尔詹姆斯在医院的时候帮了我大忙,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谢谢他.
"另外,"我补充道,"他还很善意地把年刊相机还回来了.
"我知道这一点肯定会说动威尔的.
他好像很不乐意地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总是停车、启动,浪费很多油钱"之类的话.
所以我跟他说可以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好啊,我真的要让我受伤的朋友在雨中走路,"他说,"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和你的伙伴当司机.
"我下车,喊了一声詹姆斯的名字:"需要我们送送你吗"他开始放慢脚步,他看了我一眼,我确信他就是想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最后,他缓慢走到威尔的车旁边.
对于我们再次相见,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兴奋.
我开始想我在医院遇到的那个男生是不是一个幻觉.
"还冷吗"他很礼貌地说.
"有点,"我回答道,"你的衬衫在我的柜子里.
"詹姆斯耸耸肩.
我正准备说我多么想再次见到你,这时威尔决定下车.
威尔走到我和詹姆斯之间,伸出他的手:"拉金,很高兴见到你,再次谢谢你把相机送回来.
内奥米是年刊的另一个编辑,这点我希望你知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詹姆斯说,他的嘴巴挤出一点儿微笑,"好吧……很高兴见到你们俩.
""事情是这样的,"我说,"我一直希望能再次遇到你,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当面谢谢你在医院里给予我的帮助……"詹姆斯打断我的话,"真的吗不用谢.
"他说.
他把双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然后转身走开.
"等等!
"我喊道,"我们能不能捎你一程"威尔掐了掐我的胳膊,嘟囔着说:"他不想搭我们的车.
"其实威尔不用担心,因为詹姆斯已经摇头了:"雨下得不大.
"我们回到车里,威尔又开始唠叨年刊的事:"如果有优秀艺术生加入年刊团队的话,那真是好极了.
""他是艺术生吗""谁""詹姆斯.
""我知道他做一些与视频相关的东西,我不太确定.
问题在于,所有优秀的艺术生都加入报纸、文学杂志社团,甚至是话剧社团,但是没人愿意去编制年刊.
有时候想想这些人真是傻.
因为一份文学杂志或者报纸出来一周之内就被扔到一旁,但是每个人都会珍藏好自己的年刊.
你知道吗嗨,主编""什么"我们在同一个红灯前面停下,我看着詹姆斯穿过马路.
"算了.
"威尔说.
"他有什么故事吗"我问道.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他有点粗鲁,你觉得呢"威尔耸耸肩说:"不觉得,他只是不想搭车而已.
"这个时候发生了两件事情.
绿灯亮了,雨开始下大.
"我想我们应该再问问他要不要搭车.
"威尔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感觉冷漠到了极点.
他把车开到詹姆斯旁边.
"詹姆斯!
"我朝威尔那边探过身去,通过驾驶座一侧的玻璃向外面喊道.
"我不在意这雨!
"他大喊道.
他的头发已经淋湿了.
"詹姆斯,"我说,"上车吧,好不好"我们对视了一下.
我挑起了眉毛.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很好.
"詹姆斯重复道.
"但是外面下暴雨了.
"我反驳道.
"听着,拉金,她是不会放弃的,而且我这样很费油,你就上车吧!
"威尔喊道.
詹姆斯听了威尔的话.
"谢谢.
"詹姆斯对威尔说.
"去哪里,先生"威尔问道.
"回家就行.
"詹姆斯说.
他大致说了说方向,威尔说他大概知道位置了.
我在后视镜里看到詹姆斯脱下了外套,他的外套已经湿了.
我又一次看见那根挂着戒指的皮绳.
威尔也注意到他的戒指,他问道:"那个戒指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哦,那是我哥哥的戒指.
"詹姆斯边说边把戒指塞进T恤里面.
"那为什么他不自己戴着呢"威尔问道.
"我想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用衬衣擦了擦头发——"他死了.
""嗨,"威尔说,"真对不起,哥们儿.
"詹姆斯耸耸肩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明显他不想谈论这件事情,所以我换了个话题:"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去医院看我.
""呃……我本来想去的,但是我真的不太喜欢医院那种地方.
""我一直在等你,"我说,我回过头,透过头枕和前座之间的空隙看着他,"而且你也可以来我家看我的.
"我的太阳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些,詹姆斯伸过空隙帮我把眼镜推回原位,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我的眉头,然后从空隙中收回他的手.
"伤口还疼吗"詹姆斯问道.
"不那么疼了.
"我说.
"你记起所有事情了吗"他问道.
"没有,她忘记了六年级之后的所有事情.
"威尔替我回答道,这种行为真的很讨厌,他今晚的表现让我很不待见.
我回过头说:"不完全正确,我还记得数学和科学.
""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威尔讽刺道.
"我就是忘记了其他事情,"我继续说,"我的大脑现在基本上是一块白板.
"詹姆斯笑道:"幸运的女孩.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幸运的.
"威尔抱怨道.
"你难道没有一些想忘记的事情吗"詹姆斯问他.
"没有,"威尔说,"我没有想忘记的事情.
如果我是内奥米,我肯定会气疯了.
""好吧,你是这样吗"詹姆斯问我.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倒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是吧"詹姆斯点点头:"你这种态度是很成熟的表现.
不过那些我没办法去改变的事情,有时候还是会让我愤怒.
"比如呢我心想,但是没有说出口.
"另外,我的记忆也可能会恢复呢.
"詹姆斯家有一条私人通道.
他家房子外墙是灰色的石头,看起来不像是一栋房子,更像是一栋大楼.
如果建在一个没有那么开阔的地带,这栋楼看起来会更大.
这让我想起了我七岁那年夏天和爸爸妈妈"漫游"法国看过的建筑.
我还真不知道达里镇北部有这种房子.
詹姆斯家没有邻居,尽管现在天已经黑了,但是整栋大楼没有一盏灯是开着的.
这栋楼看起来很孤寂.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住在里面.
尽管威尔的表情看起来满是埋怨,我还是下车陪着詹姆斯走到家门口.
门环是一个巨大的铁狮子头,它的眼睛和鼻子已经严重凹陷了,这让我联想到了我自己.
"如果那天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肯定得吓坏了.
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亲口跟你说这些.
""很高兴我能帮到你.
"他说.
"我想打电话给你,但是我没有你的号码,也没有你的任何信息.
所以,好吧,谢谢你,我想说.
"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这么正式.
"他说.
他用另一只手包住我的手掌,然后轻轻地握了一下.
我们就这样握着对方的手,时间似乎停止了,这时我听到威尔按喇叭的声音.
"我想你的朋友要走了.
"詹姆斯说.
他松开我的手冷冰冰地说,"我也该走了,替我谢谢他.
"我决定不把詹姆斯瞬息万变的态度这件事太往心里去.
他可能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他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对我伸出了援手,如果我还要求再多,这是不对的.
我已经谢过他,这就足够了.
况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威尔开出詹姆斯家车道的时候,他问:"什么鬼事情花这么长时间"我说没什么事,就是再次感谢了詹姆斯,"这孩子是个怪人.
"威尔说.
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吧,首先申明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刚转到我们学校的时候,我听说他因为之前学校的某个女生发疯了.
"我问他,詹姆斯具体怎么发疯了.
"比如跟踪她、威胁她这类疯狂的事.
我还听说这个女生最后不得不申请禁令之类的援助.
"威尔告诉我.
对我来说,詹姆斯不是这种人.
如果非要给他一些评价的话,我觉得他非常令人敬佩.
此外,他有着让人信赖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在我看来,学校里每个人都喜欢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你知道他在之前学校的绰号是什么吗"我翻了翻白眼.
"疯子詹姆斯.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哎,意思是他,"他把手指折成一个圆圈放在耳朵旁边,做出一个举世皆知的代表疯子的手势,"疯狂,疯子.
""这是我听过的有史以来最傻的事情.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绰号.
这只不过是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了一个形容词而已.
"威尔有时候说话真是太幼稚了.
威尔耸耸肩,好像是在说,这可怪不了我.
"这个绰号是你编的,对不对""哪有,当然不是!
"威尔叹了口气说,"也许吧.
但重点是这个绰号本身也没什么不对.
我这么说只是为了更有说服力,其他事情百分之百都是真的,主编.
"我快到家的时候,威尔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年刊那些事一开始确实会给人不少压力,但是在你感觉自己状态还没恢复良好之前,我会把年刊撑起来的.
"威尔很喜欢用那些老女人经常用的词,比如上面的状态良好,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有点烦他,我很可能就被他的话逗乐了:"谢谢你.
问你一个问题,威尔,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年刊这个工作"威尔的脸色瞬息万变.
他一开始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大笑.
他的眉头皱了一会儿,蓝色眼睛透露出忧郁的神情,好像快哭了,但是没有哭出来.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我问道.
"不是,就是感觉这个问题有点荒唐.
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想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知道对很多人来说,这件事情是很没意思的,但是我们俩都坚信我们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对我们来说,它不仅是一本照片集,更是一个象征、一个图腾.
它激励在校年轻人去追求理想,它对毕业的学长学姐们来说是难忘的记忆.
你我都相信年刊诠释着这所学校,并影响着外界对这所学校的看法.
一个好的高中年刊可以让一个高中变得更好,从而教育出更好的学生,创造更加美好的世界、更美好的宇宙.
我们在书写着这个学校每年发生的故事.
因此,我们肩负着巨大的责任.
""说得很好.
"我真诚地评论道.
"我们曾经对年刊有过更加激情洋溢的讨论.
我们过去总是谈起我们对年刊的想法,想着有朝一日我们担任年刊负责人的时候,要做出的所有改革.
我们要让年刊记录所有人的印记,让年刊兼顾集体与个人.
我们要让年刊成为不仅仅是校园名人、运动员和年刊工作人员的朋友们的独家年刊,而是所有在校生的年刊.
顺便说一句,你属于我刚才说的那三种人的集合体.
""是吗"我承认运动员那部分,但是今天第一天回到汤姆·普杜,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校园名人.
"很难过你不记得这些了,但是这些都是事实.
对于年刊,我们以前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谁来做年刊的主编,因为主编只有一个.
去年,年刊主编面试的时候,我们决定作为联合主编一起报名,这在当时是一件史无前例、饱受争议的事情.
但是最后我们成功了,我们就是这样成为凤凰社历史上第一任联合主编的.
"现在我们真的要负责上演这场大戏了,这一切真是梦想成真,你觉得呢"我点点头,但是说实话,我知道威尔的整个演讲很鼓舞人心.
我能感受到他的激情和信仰,但是相比起来,我内心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也许我以前也有,但是现在再也没有了.
我到家路口的时候,威尔下车陪我走到门口,让我吃惊的是,他给了我一个跟他妈妈一样紧紧地拥抱,接着轻轻拍了两下我的背,表示拥抱结束了.
"好了,主编.
"他做了一个有些滑稽的敬礼手势,然后回到车上.
我正准备打开大门的锁,但是没有摸到我的钥匙.
于是我只能按门铃,五秒钟之后,爸爸把门打开.
"我的钥匙丢了.
"我说这句话的同时,爸爸也说道:"你今天早上把钥匙落家里了.
"爸爸问我回校第一天情况如何,我没什么心情聊天,我告诉他我有点头痛,就回到房间躺下了.
之后爸爸肯定也没有把我弄醒,因为我是听到我的电话铃声才醒来的,这时候已经差不多晚上9点半了.
"我一直在想你问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喜欢年刊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威尔说.
"好吧.
""你知道我们俩都是九年级加入年刊团队的,对吧但是我没有跟你说的是,九年级之前我们俩的生活都有些糟糕.
你跟你妈妈的那个事情.
我也有……一些家庭方面的问题.
在某种意义上,我想是年刊拯救了我.
我想,年刊让我每天都有事情做,而不是逃避生活.
至少对我来说,年刊跟我是不可分离的.
在这个世界上,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主编.
"我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很多东西,温柔、担忧,甚至还有爱.
然而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一点也不了解他,这是一件多么离奇的事情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我沉默着,等着他继续说话.
"我今天晚上感觉有些不好.
我想我表现得有些浑蛋.
"威尔最后开口说道.
"是有点,但是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夜已深,我感觉很饿.
我中午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晚餐也没吃就睡觉了.
我沿着走廊走到爸爸的办公室.
我之前还没介绍,我爸爸算是个美食家.
他和妈妈在外漫游的这些年,一直在为那本杂志收集各种食谱,而我妈妈唯一会做的就是甜点.
爸爸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
我正准备敲门,这时我听到他正在跟别人打电话.
我不想打扰他,爸爸很不喜欢别人打断他,所以我在走廊里徘徊着等他说完.
我无意偷听他说的话,至少一开始并没有.
"……看着挺正常的,但是我很担心她,宝贝.
"他说.
然后安静了一会儿,他接着说的时候,声音有些模糊,"……精神疗法……"我在想爸爸在和谁说我的事情.
也许是妈妈但是他不会叫妈妈"宝贝"……"……慢慢跟她说.
做每件事都需要时间.
"什么事情慢慢说他们还是在谈我的事吗我试图靠得更近,听得更清楚些,但是他走到房间另外一个角落,我一点儿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然后我听到的就是他的笑声.
我可以断定他肯定不是在跟我妈妈打电话.
"加拉加斯!
"他说,"我希望我可以……"因为工作原因,爸爸去了很多地方;除了他和妈妈一起写的那些杂志,他也向一些旅行杂志和男士杂志供稿.
我判断他很可能是在谈工作上的事情.
事实上,这让我有些生气.
我不想被别人在背后议论什么,不想成为他口中或者笔下的又一个乏味的奇闻逸事.
说实话,我不在乎他跟谁说,我就是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话题.
我大步走回房间.
我发誓我再也不要给别人留下任何话柄.
我不想听到有人大半夜在电话里谈论我,也不想听到别人在该死的厕所里谈论我.
只要这些都在我的掌控中,相信一切都会归于正常.
这周五的时候,我得到医生给我开具的允许戴太阳镜说明,我很高兴地把这张说明展示给塔金顿老师看.
"好吧,但是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当的行为.
"她说,但是她并不是那种质疑和违抗有医院抬头文件的人.
此外,我偶尔还是会迷路;偶尔还是会听到别人谈论我;偶尔我会骂"去他们的".
当然,大部分时候,我还算是正常的.
为了能够抵抗餐厅的寒冷,我多买了几件毛衣.
在学校走廊时,我让艾斯牵着我的手.
我再也没有回到那个温室.
周六晚上,我继续为自己的正常生活而努力,艾斯带我参加另一所学校网球运动员举办的派对.
艾斯不厌其烦地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也许我已经见过他了,但是我一晚上都没有想起来他是谁.
为了行动更加方便,艾斯到达派对地点基本上就把我抛弃了.
他加入了一个看着十分复杂的喝酒游戏,包括射击、掷飞镖、骰子、靶心、撞胸等.
尽管我看了大概有十五分钟,还是搞不懂这个游戏的规则,不知道怎样才算输、怎样才是赢.
我想这跟其他所有喝酒游戏应该都差不多.
最后站着的那个人是最终的胜者.
我并没有跟他吐露我的真实想法,艾斯确实问了几次我玩得开不开心,我都撒谎说很开心.
说实话,我很高兴他一直忙着自己的活动,因为除了网球,我实在想不出我们还有什么共同点.
如果把我们之间的对话写成一部戏剧的话,那真是高中时代真人版《等待戈多》.
艾斯:"那次保罗·依多美尼欧喝得烂醉,从房顶掉到了他爸爸的弹簧床上,你还记得吗"我:"不记得了.
"艾斯:"好吧,那次真是酷毙了.
"我:"听起来不错.
"艾斯:"是啊,那哥们儿真是太粗暴了.
那么,你还记得那次……"(然后重复着.
永无止境地,永无止境地重复着.
)我想他就是想帮些忙,跟我讲一些事情希望能让我恢复一些记忆.
但是不幸的是,艾斯根本不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而每当我想问一些重要的事情时,比如"我到底看上你哪点了",我又感觉自己有些时候真是太腼腆、太礼貌、太正常了,这些问题根本说不出口.
从他跟我讲的那些故事看来,我们的共同活动基本上就是参加各种玩得很疯的高中生派对,再就是偶尔打几场网球比赛.
我觉得我应该跟他分手.
但是我没有,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我不想这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如果我是真的爱他的呢(对于恢复记忆这件事,我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二,说起来有些惭愧,但是这可能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跟艾斯在一起让校园生活更轻松一些.
有他罩着我,那些讨厌的午餐女孩就不敢公然欺负我.
虽然我失忆了,我还不至于傻到那种地步.
我穿着好几件毛衣,在学校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我知道我需要依靠一些人.
如果没有艾斯在学校社交层面给我的某种庇护,不知道我在学校会受到多少攻击.
至少跟艾斯在一起对我力争保持正常生活状态大有帮助.
艾斯给我拿了一瓶啤酒,帮我打开:"这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些冷冻机里的啤酒一点儿都不冰.
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吗"我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着他转身离开.
但是我其实玩得并不开心,我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参加派对的人们,在我看来,其实他们没有一个是快乐的.
在那些快乐表象之下,每个人都掩藏着一些难过,正在参加喝酒游戏的艾斯也不例外.
我确信医生们跟我提过不要喝带酒精的饮品之类的话,这个建议现在被证明是对的.
我的头部创伤另一个"有意思的"副作用是我变得完全不胜酒力.
第一瓶啤酒才喝了一半,我就开始感觉有些晕乎乎了.
我决定去找个地方躺着休息一下.
我朝二楼的卧室走去,但是床已经被其他参加派对的人给占了.
我想叫艾斯开车送我回家,但是我哪儿都找不到他.
这样也好,就算我最后找到他了,估计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根本没法开车.
于是我朝前门的草坪走去,我真的很想回家.
但是不幸的是,这个地方离家大概二十英里远,所以我不可能走着回去.
我迷茫地站在那里,这一切开始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以前来过这栋房子吗我之前也遇到这种情况吗也许我的记忆恢复了当然,答案都是否定的.
我之所以感觉似曾相识是因为这是世上最老套的场景,我就是活生生一个"找代驾"广告中喝醉酒的女主角.
我打电话给威尔看他能不能来接我,但是他没有接电话.
我给他留了一条断断续续、杂乱无章、让人有些尴尬的语音信息.
我实在是醉到没心思去担心这条语音信息要是被我的英语老师听到该怎么办.
无奈之下,我只能给家里打电话,尽管我知道爸爸不在家.
他现在跟谢丽尔和莫蒂·伯恩夫妇出去了,他们也是旅行作家,以前是我爸妈的朋友,但是现在仅仅是爸爸的朋友.
我曾经跟爸爸提起过这个问题,谢丽尔·伯恩一开始是我妈妈的朋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爸爸的回答是"在夫妻出轨事件中,双方共同的朋友往往选择站在被出轨方那边".
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我只能打爸爸手机了.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醉意没那么明显.
"内奥米.
"爸爸在电话那头有些担心地说.
"爸爸.
"我说,我完全搞砸了刚才那个计划,我开始在电话里面哭.
"你喝了多少""我就喝了一瓶啤酒,我发誓.
我以为喝一瓶没事的.
"我试图跟爸爸解释我在哪里,然后他说他马上来接我.
在等爸爸的时候,威尔回我电话了.
威尔表示要来接我回家,但是我告诉他已经晚了,我已经打给爸爸让他来接我.
"艾斯到底在干什么呢你都这样了.
"威尔冷冰冰地说.
"做那个游戏.
"我回答.
"什么游戏""那个游戏的规则我还没搞清楚.
""主编""哦,威尔,"我说,"好傻、好傻的威尔.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等我爸爸了.
""说老实话,内奥米,你头部创伤没过多久,是不能喝……"我挂了他的电话.
电话铃声又响了,但是我没有接.
我现在没法说话,我躺在人行道上,集中注意力不要让自己吐出来,我把手提包放在肚子上,就像一面旗一样,这样爸爸就可以看到我.
如果他没看到的话,发现我的可能就是掘墓者了.
我可能是晕过去了,因为我醒过来的时候,爸爸正试图把我抱到他的汽车后座上去.
我在车里等着他回到驾驶座上,这时我闻到车里面有花香.
我正想着这个香味是从哪儿来的,这时我看到一朵红玫瑰飘浮在副驾驶的头枕上方.
我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幻觉.
我晕乎乎地凝视着那朵花,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朵花原来插在了一个黑发女人的发髻上.
"你不是谢丽尔和莫蒂.
"我指着她说.
那个女人摇摇头:"是的,我不是谢丽尔-安·莫蒂.
"她带着一些西班牙口音,听起来挺逗的,"谁是谢丽尔-安·莫蒂""我认识你吗"我问她,但是这时候爸爸已经回到车上了.
"内奥米,这是我的朋友,罗莎·里维拉.
"他说.
"你不是说跟谢丽尔和莫蒂出去了吗"我说,对他摇着手指,"你为什么没有跟谢丽尔和莫蒂在一起""是啊,你没满二十一岁是不能喝酒的,"爸爸回答道,"而且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不好.
""一瓶啤酒!
只不过喝了一瓶啤酒.
哦,这真是……"我还没思考完这句话,就睡过去了.
我不记得罗莎·里维拉是什么时候下车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进屋的,但是我记得我吐到了屋里米黄色的地板上.
"我再也不喝酒了.
"我对爸爸说,爸爸帮我撩起头发,我趴在马桶上吐.
"好吧,吐出来就好了.
""那个女人是谁""我跟你说了,她名叫罗莎·里维拉,是一个探戈舞蹈家.
"我并不觉得这句话回答了我的问题,但是我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也没有让他继续解释下去.
"她闻起来像玫瑰,"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之后我来到厨房,爸爸正在帮我准备两片阿司匹林,"我没有闻起来像玫瑰的朋友.
我也没有任何朋友.
""这不是真话,孩子.
"家里的电话响了.
爸爸接了电话.
我站着,把头搁在厨房的吧台上,瓷砖台面让我感觉清醒了一些.
"是艾斯打来的.
他很担心你,说你失踪了.
"爸爸转答道.
"确实,"我说,"确实,确实.
""不管怎样,我在电话里已经警告过他了.
""爸爸,我得睡觉了.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威尔打过来的.
我把电话递给爸爸:"告诉他我没事,好吗""你好,威尔……是的,内奥米没事,除了下周被禁足以外,别的没事.
""你要惩罚我"他挂掉电话之后我问道.
"嗯,主要是你自己惩罚自己,但是我想我应该增加一点什么.
所以你下周待在家里.
作为家长,我应该表示一下的,你觉得呢"我的头有些晕:"那么现在能送我去我的房间吗""好主意,孩子,走吧.
"差不多凌晨3点的时候,窗户外面传来三声急促的敲击声,是艾斯.
他问我能不能让他进来.
我打开灯,光有些刺眼,让我睁不开眼,我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这次他跃过书架的时候,碰倒了书架上的词典,词典嘣的一声落在了地板上.
"哎哟.
"他喊道.
我希望这个声音不会把爸爸吵醒.
"你去哪里了"他问道,"我很担心你.
""你去哪里了""我就在房子后面的游泳池那边.
你随便找一下就可以找到我了.
""你抛弃了我,"我有点头痛,而且没心情被艾斯质问,"我在那里完全是一个人.
你看出来我有半点开心吗""但是内奥米!
"艾斯抗议道,"你跟我说你玩得挺开心的.
"我是这么跟他说了,这没错.
我发现艾斯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所以跟他吵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我告诉他我现在人不舒服,这也是事实.
"继续睡吧,"艾斯低声说,"我不打扰你了.
"我躺回床上,以为艾斯马上就会离开,但是他并没有走,而是坐在我的椅子上.
"我们可以聊聊吗就聊几句"他问道.
我真是不想再跟艾斯聊什么,但是我内心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所以我侧身对着他问他想聊什么.
"你还记得那次在斯卡斯代尔我表弟吉姆·塔特尔家吗""不记得.
"我回答道.
我忍住哈欠,准备听艾斯讲另一个精彩的喝酒故事.
"我们刚打完一场男女混双比赛.
你还穿着白色网球服,扎了马尾辫.
我喜欢看你扎马尾辫的样子.
你踮起脚,双手摸着我的脸,然后开始吻我.
我真是受宠若惊.
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
我甚至不知道你喜欢我.
你是第一个对我有兴趣的那种聪明女孩.
""聪明女孩""那种会念书的人,但是又不只是会念书.
我喜欢这样的你.
我们之前从来没有一起上过课或者打过球,去年的时候,你还在学校网球预备队.
但是我偶尔有机会看到你,我总是觉得像你这样一个爱念书的聪明女孩只会喜欢上兰兹曼那样的人.
"艾斯停顿了一下,看着我.
"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戴着网球护腕.
我把你的护腕取下来放到吉姆的沙发上,后来忘记拿走了.
所以我又给你买了一双.
呃,你肯定觉得我上次送你的礼物真是太差劲了,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话.
"我点点头.
他的故事让我的喉咙有些哽塞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他讲故事的方式,而不是故事本身,又或者是我的宿醉削弱了我的神经.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好像突然进入另外一个空间,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超时空视觉画面:艾斯对我的感觉就像我对他的感觉那样纠结,他没有提出分手唯一的原因是,他还算是一个挺正派的人.
他单膝跪在我的床边,他口中的味道闻起来苦甜参半,还带着酒味.
有那么一刻,我担心自己可能再次呕吐,还好这种感觉后来消散了.
我双手摸着他的脸,就像他形容的那样,然后吻了他.
艾斯开始抚摸我的头发(这很舒服,但是一点儿也不浪漫——这让我感觉他是在抚摸一条很乖的小狗),然后他很小声地对我说,我只是勉强能听清楚:"我不想强迫你.
我不想成为那种强迫你干什么的人.
你觉得我们哪天可以再做一次吗"我想都没想,一股脑儿坐起来,推开他的手:"不行.
"他回答道:"我没有说一定得是今天晚上.
"我也不是单指今天晚上不行,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我告诉他我已经不再吃那个药了,我说的是实话.
艾斯像个醉汉一样傻笑着:"也许我们可以在同学会的时候做""同学会"我问道.
"是啊,还有三周.
我们这次还一起参加,对吧"艾斯解释说在我发生事故之前,我们已经计划好要去了.
我说好.
我是说,为什么不呢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参加过什么同学会舞会.
艾斯在我卧室地板上睡着了.
但是我睡不着,我躺在床上注视着他.
他让我联想到一个193厘米的婴儿——他长着长长的睫毛而且在流口水.
但是,这种感觉不只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睡在地板上的他看起来那么脆弱而孤独,我内心甚至对他泛起了一丝温柔.
我在想这种感觉是不是等同于爱.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艾斯已经离开了.
实际上,我应该说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爸爸让我一直睡到下午2点才敲我的门:"我在做鸡蛋.
"我告诉他我没什么胃口,但是爸爸坚持要让我吃点东西,说这样会让我感觉好些.
"昨天晚上,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小酒鬼,我在外面和人……"爸爸在给我倒橙汁的时候突然说道.
"那个头发上带着玫瑰的女人"我问道.
爸爸点点头:"那是个约会.
""是的,我已经猜到了.
"我说.
"真聪明.
"爸爸开始捣鼓鸡蛋.
他本来要做的是山羊奶酪煎蛋卷,最后却变成炒鸡蛋了.
"如果你弄得太久,煎鸡蛋就会变成炒鸡蛋了.
"我指出来.
"建议不错,以前这句话总是我对你说,"爸爸用力地拍打了一下那个半熟的鸡蛋,"要不我再重新煎一次""吃起来味道也差不多,"我说,"那个女人……是谢丽尔和莫蒂介绍的吗""不是.
"爸爸说.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和他们在外面""不完全是.
"我皱起眉头看着爸爸说:"天啊,爸爸,你竟然对我撒谎"我记得那次爸爸说他出去买咖啡,然后他诡异、神秘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
也就是说,昨晚不是他跟玫瑰女人的第一次约会.
很明显在我发生事故之前,他们已经开始约会了.
"自从我出院,你就一直在对我隐瞒这件事情,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知道这样不好,我承认,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
我只是想把所有事情一件一件慢慢告诉你.
你短时间内承受了太多,你妈妈的事,离婚的事,有一个妹妹的事,还有所有其他事情.
我不想让你承受更多的事情.
""但是你也不用对我撒谎啊!
你怎么知道我真的那么在乎你有女朋友的事""她不只是我的女朋友.
""你的意思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爸爸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看我.
厨房里唯一的声音就是煎鸡蛋发出的嘶嘶声,鸡蛋已经糊了.
好在我一开始对这些鸡蛋也没什么胃口.
"我要结婚了,孩子.
"爸爸说.
他内疚地看着我.
爸爸要结婚了.
"她是一个舞者,你觉得怎样"除了那朵花,我之前在车里面并没怎么注意看她.
在我脑海里面她是一个带着异国情调的女人.
你知道的,一个脱衣舞女,年纪跟我差不多大,通过丰胸手术做出了DDD胸围和特意晒黑的皮肤,所以我决意要他解释清楚:"她是哪种舞者"当他说探戈的时候,我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走遍了这个世界,基本上获得了一个专业探戈舞蹈家在世界范围内可以获得的所有奖项.
"他说话的语气跟我带回一份特别优秀的成绩单时差不多.
一种自豪感.
"现在她主要是在这里和纽约市里从事探戈教学工作.
"他告诉我他们是一年前认识的.
那时候他在为一本男士杂志写专栏,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参加舞蹈课.
当所有人都找到舞伴之后,罗莎发现他是落单的那个人.
"她不得不可怜一下你老爸.
"他说.
"我喜欢她吗"我问道.
爸爸清了清嗓子:"这件事你很难接受.
因为妈妈的事和其他所有事情.
"也就是说我不喜欢她.
"但是也许你的事故可能成为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幸运转折点,"爸爸说,"这也是一件好事,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新的开始这种话真不像是从我爸爸嘴里面说出来的.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故没有任何地方是好的.
也许除了遇到詹姆斯这件让人高兴而又纳闷的事,时不时能让我从周遭烦人的事情中转移一下注意力,其他所有事情我都感觉很糟糕.
"这件事真是糟透了.
"我大叫道.
我从厨房工作台上一把抓起爸爸的车钥匙就跑出门外,然后直接把自己关进停在门口的车里.
我并不打算再次尝试开车,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现在不想跟爸爸同处一室.
坐在车里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去个什么地方,任何地方都可以.
一分钟之后,爸爸走出来.
他肯定是先处理好了那个烧糊的鸡蛋.
我按了一下锁车按钮,把所有的车门都锁上,这样他就进不来车里了.
"内奥米,"因为隔着车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请让我进去.
"我把我脑损伤的头放在方向盘上,车喇叭开始发出巨响,但是我不在乎.
我任由车喇叭不断发出刺耳的响声.
喇叭声在为我咆哮,替我喊出那些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各种脏话.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头被这些噪音弄得开始抽搐,我会让喇叭声响得更久.
"内奥米.
"喇叭声停止后,爸爸开口说.
"我不想谈这个事情.
"我大叫道.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不该这样告诉你我要结婚的消息,"因为车窗的原因,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微弱而遥远,"刚才我说的你受伤可能也是一件好事完全是屁话,我当然不会这么想.
""走开!
""请让我进来,孩子.
这样子站在这里让我感觉自己真是个浑蛋,你至少把车窗摇下来一点儿.
"爸爸在争取,他过去也总是这样.
每年生日,爸爸都会送我一本书.
每次挑选这些书的时候,他都会陷入很多思考.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书籍本身对他来说就是很重要的东西.
当爸爸说他要去教堂的时候,他通常的意思是他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
我三岁生日他送给我的是《哈诺德梦游仙境》;十岁生日是《洞》;十二岁生日,我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生日,送的是《布鲁克林有棵树》.
除了送书,他还会给这些书写题记.
题记写得很长、很翔实,有时候饱含感情,更多时候是趣味丛生.
这是他跟我交流的方式.
他通过这种方式教给我很多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打开车门,但是我把车窗按低了一些.
"我十六岁生日你送了什么书给我"我问道.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到了.
""A.
S.
拜厄特的《占有》.
"我不记得我读过这本书,这当然不是说我实际上没有读过.
我问他为什么选这本书.
"这本书讲了很多事情,但是主要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
我担心因为你妈妈和我离婚的事情,让你对所有事情都变得愤世嫉俗.
我想让你知道爱情是什么.
选择这本书的初衷听起来可能有点傻,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如果不是一个爱情专家,那可真是个怪物,应该送到实验室去进行解剖分析才是,"爸爸笑着说,"我本来想送《简·爱》,但是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孤儿故事.
""她叫什么来着"最后我问道.
名字好像跟花有关,又或者是她闻起来像花"罗莎·里维拉.
"他说.
"我以前是叫她罗莎吗"我问道.
"不是,就叫她罗莎·里维拉,每个人都这么叫她.
""为什么""我觉得这是因为她名和姓之间那迷人的头韵.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那你叫她什么""大部分时候我叫她'亲爱的',"他用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温柔语气说着,"有时候叫她'我的爱人'.
"我仔细观察爸爸,他跟以前的那个他有很大不同.
我不知道他变成现在这样有多久了.
进屋之后,我打电话给威尔.
他是我唯一可靠的信息来源,尽管现在我已经开始质疑所有人的可靠性.
问两个人同一件事情,你会得到两种不同的答案.
连问路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是,就更别说其他重要的事情或者半争议性的事情,比如一场架是怎么吵起来的或者那个人怎么样.
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你就更不能确定这件事的真伪了.
"你知道我爸爸快结婚的事吗""当然,六月份,"威尔回答道,"很高兴再次和你通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道.
"好吧,这不是你喜欢谈论的话题.
我想你爸爸也会掩盖这件事情.
""我为什么不喜欢她"我问他.
"大概是这样,你认为她做作,还想做你的后妈,"威尔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另外,你说她身上的味道很诡异,闻起来像个老女人.
有一次,你把她送给你爸爸的生日礼物,那个灰色的软呢帽,背着你爸爸捐给了慈善机构.
我想到今天,他都不知道这个帽子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我捐出了我爸爸的帽子"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事情.
"是这样,你真的很不喜欢那个软呢帽,"威尔回答道,"你爸爸戴圆顶高帽看起来要好一些.
""你喜欢她吗"我问他.
"我只见过她一次,不过她看起来还行.
话说回来,她又不会成为我的继母.
""但是,我爸爸……"以这种方式谈论爸爸很不容易,"他真的很爱她,是吗""是的,主编,我想他确实很爱她.
"星期三的时候,爸爸提议带我一起去欢乐谷罗莎·里维拉家吃晚餐.
既然我们的会面(再次会面)似乎难以避免,我同意了爸爸的提议.
此外,我现在也是被禁足之人,跟他出去走走也好.
她打开门的时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她看起来绝对比爸爸年纪大.
她的黑发盘成一个紧紧的发髻,穿着工作服,她的工作服包括黑色紧身衣、黑色紧身舞衣、腰上系的一条黑色披巾和高跟鞋.
除了戏剧般深红色的口红和耳朵后面的玫瑰,她身上的穿戴基本上都是黑色系.
她先招呼我,而不是我爸爸.
"内奥米,"她说着,把我抱在怀中,亲了我两侧脸颊,"你好吗,我的宝贝"她说话口音不多,但是所有带"y"的单词发音都发成了"j"的音.
我想了想她的问题.
"冷.
"我最后回答道.
"进来吧,我会让你暖和起来.
"她房子的装修风格跟爸爸的房子完全相反.
房间里充满各种色彩,好像她被强制要求必须至少使用一次蜡笔盒里每种颜色的蜡笔似的:蓝绿色的墙壁、紫红色的天鹅绒沙发、金黄色的枝形吊灯挂着深蓝色的水晶、黑白相间的方形大理石地板,还有就是随处可见的玫瑰.
"你要搬到这里住吗"我问爸爸.
"现在还没定,但是我想她很可能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我在想爸爸那米黄色装修色调的房子在他们结婚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罗莎在厨房里帮我倒茶的时候,我看着散落在房间各处的相框里的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是我爸爸和她的合影.
几张是罗莎·里维拉参加舞蹈比赛的照片,有三四张她的孕期照片,其他大部分照片的主题都是:她的两个女孩在不同年龄段的典型童年活动留念.
"这两个女孩是她的双胞胎女儿,弗里达和乔治娅,"爸爸说,"她们现在都上大学了.
""罗莎·里维拉到底多大了"我小声对爸爸说.
"五十六,"罗莎·里维拉回答道,这时她用托盘端着一个茶壶走进房间,"你的爸爸比我年轻,比我小六岁.
我的前夫比我大三十五岁,这解答了你的很多疑问,对吧"她把托盘放在一个巨大的石灰绿跪垫上,然后来到壁炉边和我坐在一起,一只手抱着我的肩膀.
她就是这种性格——又是亲又是碰的.
我下意识想要走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这么做.
她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指着其中一张舞蹈比赛照片:"那是我的前夫,也是我长达十五年的舞伴.
""他怎么了""他去世了.
"她说,然后对着照片飞了一个吻.
"你很喜欢自己孕期拍的照片.
"我评论道.
"是的.
有些人不喜欢怀孕时候拍照,但是我喜欢怀孕.
我甚至想多怀几次孕,但是我的工作让怀孕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容易.
"我想到了我的妈妈,想到我自己并不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
"你在发抖,"罗莎·里维拉对我说,双手包住我的手,"你的双手很冰!
"她说着,更像是对爸爸说而不是对我说.
"她出院之后就一直这样.
"爸爸告诉她.
罗莎·里维拉起身离开房间,她拿了一条彩虹条纹的围巾回来.
围巾至少有三米多长,她把围巾在我脖子上松松垂垂地围了五圈.
围巾闻起来是她身上的味道.
"好点了吗"她问道.
"至少暖和一些了.
""这条围巾很适合你.
"她说.
我不这么认为,但是随便啦.
"你走的时候就戴着它吧.
""我不能.
"我说.
这条围巾一定价格不菲,况且我也不想要她的围巾.
罗莎·里维拉耸了耸她超级笔直的肩膀:"我总是送出我的东西.
我相信,内奥米,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你知道吗"我不确定我知道.
爸爸走进厨房去做沙拉,留下罗莎·里维拉和我单独待在房间里.
我看着她,想着我之前到底不喜欢她什么地方.
我决定问她这个问题.
"我爸爸说我们之前相处得不太融洽.
"我说.
罗莎·里维拉对我狡黠地一笑:"也许是吧,但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而且我坚信你一定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她错了,我还没有改变,而且我不喜欢她告诉我,我会改变.
我不想要什么乐观主义,我想要诚实.
我取下脖子上的围巾.
"内奥米,"罗莎说,"我知道所有这些对你来说很难接受.
"她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但是我甩开了她的手.
"你凭什么说你知道"我问道.
我没有等她回答,就走出去了.
她一个人伫立在色彩缤纷的客厅里,对我走出去的方向伸出手.
在回去的车上,爸爸异常安静,我猜罗莎可能已经跟他说了我晚餐之前甩开她的手走开的事情.
他什么都没说,直到车开到我们家的那条街上,他才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不接受罗莎·里维拉送你那条围巾"他问道.
我告诉他那条围巾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但是你戴着它很好看,孩子.
""说实话,爸爸,"我说,"我现在已经够难认清我自己了,不想任何人再对我的品位指指点点.
""我知道.
这不是我的意思.
我指的是礼貌问题,你知道吗"他心平气和地说.
他拐进了我们家的车道.
"因为有时候,有人送你礼物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它.
这是我学会的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想我之前已经教给你了.
"我记得,当爸爸还没有跟妈妈离婚的时候,他总是退回妈妈送给他的礼物.
即使这件礼物很小,小到只是一件毛衣.
以前我总是想,你就留下那件毛衣吧,爸爸,很明显她希望你接受这件礼物.
但是我爸爸并不是生在富裕家庭,所以对礼物有一种近乎奇怪的情结.
很明显,妈妈知道他的身世背景,但是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都可以看出来他退回礼物这件事很伤妈妈的感情.
我在想当我把围巾扯下来的时候,罗莎是不是有同样的感受.
最糟糕的是,我哪里真的知道自己的品位呢那条围巾很好,而且我那时候很冷.
说老实话,也许我以品位为借口拒绝她的礼物只是为了伤害她的感情.
"罗莎让我对你转达她的歉意.
"我们下车之前,爸爸对我说.
"关于什么事""关于你失忆的事,还有她说她知道你如何感受的事.
"我点点头.
"但是她的前夫桑尼去世了.
他得了老年痴呆症.
你知道这个病是什么意思,对吧"我又点了点头.
"所以罗莎·里维拉曾经面对过与失去记忆的丈夫一起生活的经历.
我想这就是她想表达的意思.
也许是在表达上出了问题.
这种事情有时候很难说出口.
她没有让我告诉你这个.
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个浑蛋.
我开始对爸爸情绪爆发:"我不明白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且不说是你对我撒的谎,我之前明显不喜欢罗莎·里维拉,为什么你现在希望我去喜欢她、接受她""好吧,内奥米,你那时候还懵懂不懂事,所以我希望你现在能够更开明懂事一些.
""那我还是继续我的懵懂不懂事吧,谢谢.
"我尽可能语气冷淡地说.
爸爸关掉发动机,但是他没有下车.
"我撞了头.
这不代表我会成为另一个人.
也不代表我就会喜欢你的狗屁未婚妻.
"爸爸摇摇头,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难过:"你的性格就是随了我,孩子,这让我非常担心.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像我们这样性格的人并不受待见.
你真的需要向他人敞开心扉才是.
"我什么都没说.
爸爸下车:"你进屋的时候不要忘了关门.
"那天晚上在卧室里,我拿出高二学年的年刊,这是我返校以来第一次翻阅这本年刊.
我原本打算从里面找找摄影项目报告的灵感,因为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
然而,我发现自己注意力集中在了我的班级合影上.
她就在那里,头发是浅灰色的,深灰色的嘴唇咧出让我有些费解的微笑.
我希望她可以告诉我她曾经所有的感受、想法和所见所闻.
"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问她,"你快乐吗你微笑是因为别人叫你微笑吗"我看着壁橱镜子里的自己,试着寻找年刊照片中那个女孩的影子.
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我拨了几缕头发到面前,就像年刊里的那个女孩一样.
但是看起来还是不一样,尽管我一开始说不出来到底是哪个地方不一样.
我再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前面的刘海儿太长了.
我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开始修剪两边的头发.
剪刀发出的嗖嗖声让我感觉很开心.
我从镜子里看看自己的作品.
我没有剪齐,于是把两侧头发又都剪了一些.
然后,又剪了一些.
剪头发的时候,我突然有一个念头,要让自己看起来跟年刊里那个女孩一样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
也许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要更加简单.
于是我开始剪前面和后面的头发,直到最后只剩下长短交错的一头鬃毛.
每剪掉一些头发,我都感觉自己丢掉了一些他人对我的期望.
再见:妈妈、爸爸、威尔、艾斯、午餐时的那些小女孩、我的老师,还有其他所有人.
这让我感觉全身轻松了很多,好像自己就要飘起来一样.
我从此正式与之前的自己告别.
年刊里的那个女孩绝对不会剪这么短的头发.
我把剪刀放到桌子上,尽可能地捡起散落满地的头发,我连衣服都没脱,灯也没关,就进入平静的梦乡.
第二天上午,当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连镜子都没照就翻身爬起来了.
我完全忘了头发的事情,直到洗澡的时候才意识到.
这时,剪落的头发像沙子一样从我的指缝间滑落,冲进了下水道里.
我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些欢欣鼓舞.
现在说起来有些奇怪,我感觉自己终于认出了镜子里的那个人,她正是我脑海中呈现的那个样子.
"你的头发!
"当我走进厨房吃早餐的时候,爸爸惊讶地叫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告诉他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把头发剪了.
我也没问他我的头发看起来怎么样.
"如果我知道你想剪头发,我会带你去理发店剪.
"我在桌子旁边坐下,爸爸还是站着,这样他就可以从上往下审视我的一头鬃毛.
"其实不赖,看起来很酷,有点摇滚朋克风,"爸爸最后开口说道,他用手轻轻捋了捋我的头发,"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孩子.
"这当然不是我的真实意图,也许只是一个意外的效果.
如果没人认出我来,刚好我也认不出他们,那我们就扯平了.
我的现在5同学们对我的新发型褒贬不一.
在走廊里的时候,艾斯直接和我擦身而过.
于是我不得不叫住他,他看到我的时候满是疑惑和被出卖的样子,就像电影里面小鹿斑比被他妈妈咬了之后的样子.
"我还是喜欢你留长发,"他终于开口说道,然后凑过来亲我,"我得花些时间习惯一下.
"当他结束这个动作的时候,我注意到威尔在走廊另一边盯着我们.
我对他挥了挥手.
"天啊,我还以为朱克曼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呢,主编.
"威尔喊道.
"这点她倒是求之不得哦.
"艾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威尔走过来捋了捋我的头发:"你看起来像是刚从看守所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我说.
威尔看着我,然后点点头.
"我喜欢你的发型.
"他端详了一会儿我的头发说.
第一声上课铃响起,于是大家都朝自己的柜子和教室的方向四散走开.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觉得你的头发简直就是个杰作.
"我从柜子里掏出微积分学前课课本的时候,那个之前教我打开柜子的爱丽丝·利兹对我说.
"谢谢.
"她的柜子就在我的柜子左边过去两个,所以我常常一天见她好几次.
第三节课下课后,她又说起我头发的事:"很奇怪,今天上午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你的头发,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像你变得毫无隐藏,完全做自己.
""嗯,好吧.
"午餐的时候,在餐厅里,爱丽丝来到我的桌子边递给我一张传单.
"我知道你对年刊的事情很投入,但是我正在导演这个话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过来试装吧.
"我看着那张纸,上面宣传的是托马斯·普杜乡村日学校代表作品《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死去了》话剧公开试装的事.
"哦,这不是我的菜.
"我提出异议.
"你以前参加过话剧演出吗"她问道.
"自从二年级之后就再也没演过,那时候我在学校举办的感恩节演出活动中出演科恩和普利茅斯·洛克这两个双重角色.
我表演得还不错.
""好吧,如果你都没有真正地参加过话剧演出,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此时,爱丽丝开始吸引艾斯那桌人的注意力.
"是啊,内奥米,你怎么知道呢"那个讨厌的叫作布丽安娜的女孩问道.
自从回学校第一天开始,她就没有跟我好好说话,总是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艾斯今天要去补考西班牙语,不在餐厅,她就开始放肆了.
"你说得对,我也不知道.
我们剧场见,爱丽丝.
"我并没有打算真的过去.
我这么说只是想堵住布丽安娜的嘴.
爱丽丝对我微笑一下,然后点点头.
"手套不错.
"爱丽丝走开的时候,布丽安娜对她喊道.
爱丽丝戴着手指露出来的黑色蕾丝手套.
"你最好小心点.
听说她是一个纯女同.
"布丽安娜对我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头发,"她说,声音甜得发腻,"可能会误导别人哦.
""你刚才的话才误导别人.
"我声音装得更甜地说.
我端起托盘走开了.
我决定跟艾斯说清楚我以后再也不跟这些人坐在一起吃饭了.
不管怎样,今天是回到学校以来最好的一天.
没有被人认出来的感觉很爽.
我带着愉悦的心情穿梭于每个教室,第八节课结束的时候,我完全忘了我的高级摄影工作室作品报告的事.
韦尔老师已经给了我两次延期机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那个摄影作品怎么样了,内奥米"韦尔老师问道.
"嗯,还在进行过程中.
"我说,绝望地看着教室四周.
学生作品和专业作品几乎挂满了教室所有墙面.
教室里的每个角落都挂着一张超声波机器拍出来的照片.
"我的作品可以跟怀孕有关吗"我提议道.
"很好,但是这怎么会是你的个人故事"韦尔老师问道.
"嗯……"我试着即兴发挥一下,"我是被领养的……而我的妹妹不是……这样是不是有关联了呢"韦尔老师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也许吧,但我还需要更多的解释.
"如果不是因为在柜子那里又碰到爱丽丝·利兹,我本来是不去参加试装的.
"想跟我一起过去吗"她问道.
我本来也很可能会拒绝她的提议的,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布丽安娜在走廊的另一边看着我们.
"当然,"我故意大声说,让她听清楚,"走吧!
"爱丽丝越过眼镜的镜片打量着我:"你绝对不适合演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这两个角色,你还有年刊那边的工作.
这两个角色需要每天排练.
""嗯,好的.
""我想你扮演哈姆雷特应该不错……我喜欢女版哈姆雷特这个主意,你觉得呢""当然好呀!
"我说.
我看着她在信笺簿上记了什么,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从她的眼皮底下溜出剧院.
这时候,我们已经进到剧院里面,爱丽丝的注意力开始转向组织试装的事.
我本来可以趁机离开的,但是眼前的情景把我留了下来.
剧院里昏暗的红色天鹅绒座位和有些磨损的木制舞台让我感觉身处异国他乡.
就像是突然发现布拉格或柏林就在我的高中正中央一样.
剧院里充满着紧张的气氛,带着活力和兴奋,我想我留下来的原因是想看看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
试装开始之前,爱丽丝做了一个简短的演讲,大致说了一下话剧的基本概况和她对这场话剧的"愿景".
我喜欢她对事情充满激情的状态,她甚至让我忘记了我本来是打算趁机开溜的.
由于我在爱丽丝名单上排第一,我第一个上去读台词.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这个角色,所以我读得比较放松随意.
我甚至惹出了几阵笑声.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读得太磕磕绊绊,还是因为我有表演天赋呢.
我冲向年刊办公室.
我到那儿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差不多二十五分钟,年刊团队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工作中.
我没有和威尔以及其他人说话,放下书包就立刻投入到检查外语俱乐部集体合照的工作中.
"我喜欢那张.
"威尔说,他指向戴着宽檐帽的西班牙语荣耀社团的合照.
我点点头.
我自己也已经选了那张.
"也许所有的外语俱乐部社团合照都应该有各自的主题,比如法语俱乐部的同学戴着贝雷帽""是的,吃法国吐司.
""还有法式薯条,带有非常鲜明的文化特性.
""还有,手语俱乐部像海伦·凯勒一样打扮如何"我开玩笑道.
"或者拉丁文俱乐部在墓园里面合照.
鉴于这是一种已经消亡的语言"我对他翻了翻白眼.
"是啊,最后一个真是玩笑开得太过了.
但是我喜欢打扮成海伦·凯勒那个主意.
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主编话说回来,要怎样打扮才像海伦·凯勒呢""用绷带蒙上眼戴着耳罩"我耸耸肩,然后继续挑选照片.
"你今天为什么迟到"威尔问道.
我正准备告诉他那个故事,就像讲个笑话给他听一样,但是最后一刻我决定还是不讲了.
尽管威尔对我一直都很好,我还是想有些自己的秘密,有一些威尔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入选演员阵容,但是我也不想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韦尔老师留了我一会儿.
"我撒谎道.
"还是没有想好你的摄影项目吗"我摇摇头.
星期天晚上差不多9点钟,一个女孩打我的手机.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但是我不太确定说话的人是谁.
"小甜心,"她说,"你的决定是什么加入还是退出""加入吧我猜.
"在我看来,如果别人给你一个选择,加入总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实际上这时我还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女孩说的是什么事.
"小甜心,你有没有猜出来我是谁""没有.
"我承认道,但是认不出一些人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我是爱丽丝·利兹,《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死去了》话剧的导演,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美丽的女哈姆雷特.
"她说.
"但是,爱丽丝,我对演话剧真的是一窍不通.
"爱丽丝并不在乎这点:"这些学戏剧的孩子有太多坏毛病了,我需要挫挫他们的锐气.
你是一个纯粹的新人,这也是我选你的原因.
所以,加入我们的话剧吧,洋娃娃,我保证这个话剧会很受欢迎.
"尽管我知道威尔肯定会杀了我,我发现自己还是答应了.
话剧排练从下周一开始,这也意味着我有很多机会可以跟威尔坦白.
但是我没有.
相反,我告诉他现在每周一、周三下课后爸爸都让我去看医生(我每周二晚上已经要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了),所以这几天我都要5点左右才能去忙年刊的事.
排练伊始,演出阵容中的每个人轮流报自己的名字和各自出演的角色.
然后,爱丽丝逐个介绍话剧工作人员,包括她的助理兼服装师(伊薇特·舒马赫,英语课上朗读《等待戈多》中艾斯特拉冈台词的那个女孩),灯光和布景设计师,还有其他人.
爱丽丝介绍的最后一个人是詹姆斯·拉金,他的任务是为话剧设计对应的视频影像,不过这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我不是特别清楚"设计视频影像"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也不打算问他.
詹姆斯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他之前在医院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出于做件善事而已,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我们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话剧台词.
我的台词比预想的要多.
之后,伊薇特帮我量戏服尺寸.
她工作的时候,我看着爱丽丝和詹姆斯在剧场的另一边讨论着什么.
"那个新来的人很酷,"伊薇特说,"绝对是爱丽丝喜欢的风格.
我应该嫉妒才是.
""嫉妒詹姆斯"我问道.
"不是,傻孩子,嫉妒爱丽丝,"她说,"她是我的"——她把声音放低——"女朋友,但是她也喜欢男孩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小声,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了,所有事情对我来说都是秘密.
"你和爱丽丝在一起多久了"我问道.
"从去年初夏正式开始.
但是从三年级开始,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煎熬.
我们花了很多年才终于向彼此告白.
"排练6点才结束.
我刚走出剧场的时候,爱丽丝叫住我:"内奥米,小甜心,过来认识一下詹姆斯.
"詹姆斯说:"我们已经见过了.
"他注视着我,"那时候她的发型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提到我头发的时候,我感觉有些难为情,于是用手拨弄了一下头发.
"不要听他乱说,你的头发漂亮极了,"爱丽丝说,"如果你没有剪掉头发,我绝对不会想到让你来扮演这个角色.
她看起来像极了那个法国电影里的女主角.
我忘了她的名字叫什么了.
""琼·塞贝里,"詹姆斯说,"电影名字是《筋疲力尽》,法语名字是'Aboutdesouffie',让·吕克·戈达尔导演,1960年上映.
这个电影代表着新浪潮派的开端.
这是我第二喜欢的戈达尔导演作品,主要是因为这部电影是每个人都最喜欢的戈达尔电影,所以我最喜欢的戈达尔电影变成了《我略知她一二》.
""詹姆斯是个电影迷.
"爱丽丝总结道,尽管他说的这些话已经明显证明了这个事实.
"还有琼并不是法国人,而是美国人,"詹姆斯说,"更不用说,你的头发比她的还黑.
顺带说一下,我说你的发型不一样了,并不是说它不好看.
"他慵懒地歪斜着头,眯着眼睛看着我,"我更喜欢你现在的发型.
""好吧,现在真是有点偏题了,"爱丽丝说,拍了拍手,"你们俩会一起工作的.
"她说哈姆雷特的故事将成为视频影像的重要组成部分,"你们俩要尽快行动起来.
"爱丽丝说.
詹姆斯问我需不需要搭个顺风车,他提议我们可以在路上安排一下后续工作,他的车已经提出来了.
我本来打算上楼去凤凰社工作的,但是我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在去我家路上短短时间里,我们商量好周六下午是最适合我们俩的时间(他周六和周日晚上都有工作要做),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拐进我家车道了.
"嗨,"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说.
我等着他回答,但是他并没有接着说,所以我问他为什么说这是一个好问题.
"我之前查了你住的地方,想着有机会来你家看看你.
""但是你并没有.
""确实是没有.
"我本来想说我多么希望他能来这种话,但是这时候艾斯的脸出现在我的头脑中.
不论我和他感情好坏,艾斯终究还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我背着他跟别的男孩子打情骂俏是不对的,特别是对詹姆斯这样忽冷忽热的人.
于是,我对詹姆斯说周六见,然后下了车.
当天晚上,我和艾斯通电话.
"但是同学会的事怎么办"他问道.
舞会的时间也是周六,我们之前已经计划好要和布丽安娜以及她的男朋友艾利克斯一起去的.
艾利克斯以前是艾斯最好的网球搭档,他毕业后去纽约大学了.
我让他放心不会耽误舞会的:"话剧的事差不多下午5点就结束了.
"我决定不跟他提起詹姆斯.
"你时间来得及吗"艾斯问道.
"你怎么就知道会来不及呢"我反问道.
"我也有个妹妹,内奥米.
女孩子打扮要花很长时间的.
""穿一件衣服能花多少时间"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化妆吗手指甲呢""你是担心我舞会上不漂亮吗,艾斯"我跟他开玩笑道.
"不过我想你的头发是用不了多少时间打理的.
""哈.
"我说.
詹姆斯周六中午的时候来接我.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伊薇特坐在詹姆斯妈妈旅行车的副驾驶上,后座上放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具有时代特征的服装.
我不知道她也一起去.
我上车之后,伊薇特转身看着我:"詹姆斯和爱丽丝认为你在视频影像里同时扮演奥菲莉娅和哈姆雷特绝对酷毙了,我们带了这两个角色的服装.
还有扮演奥菲莉娅部分要戴的假发.
"我们开到了离我家几个镇之外一个叫作里埃镇的地方,走进了一个公园.
詹姆斯开始拍摄我穿着哈姆雷特戏装站在岩石上的场景和我扮演奥菲莉娅全身浸湿躺在小河里的场景.
那天我们的拍摄工作一切正常,直到一个护林员走过来要把我们赶出公园,他说我们没有在公园拍摄视频的正规许可.
詹姆斯和那个人理论说我们是学生,我们不需要许可,然后护林员说我们可以再待十五分钟.
对我来说没什么意见,这一整天我都感觉冷得不行.
虽然我没有抱怨什么,但是詹姆斯记得我怕冷的事,每次我们没有在拍摄的时候,詹姆斯都让伊薇特给我披上外套.
从这个方面来看,詹姆斯表现得很专业.
我之前看过我妈妈工作时候的样子,他的这些表现让我想起我妈妈.
回到车上的时候,伊薇特说她要去准备参加同学会舞会.
我要和爱丽丝还有话剧团队中的其他女孩一起过去.
詹姆斯说他先送伊薇特回家,然后送我.
在去她家的路上,伊薇特取笑詹姆斯不参加同学会的事.
"话剧团队里的每个人都邀请他参加,你知道的,不管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她对我说.
詹姆斯笑着.
他说并没有每个人都邀请他,而且他还有工作要做.
我们到达伊薇特家的时候,詹姆斯和我帮她把所有的戏服拿到屋里去.
她亲了一下詹姆斯的脸颊.
我不由自主而且有些尴尬地想到,等他把我送到我家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亲他一下.
伊薇特也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也许我们今晚还会见面,洋娃娃.
"她说.
在回我家的路上,詹姆斯问我晚上是不是要去参加舞会.
我告诉他我确实要去:"和艾斯一起.
""啊,是的,那个运动员.
对于一个网球运动员来说,艾斯真是个好名字.
""那得先看是不是有了一连串的发球失误.
"我开玩笑道.
詹姆斯并没有笑,这个玩笑或许并没有多么好笑,我想.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他说:"今天拍摄的时候,你表现得很好.
很入戏,也很放松.
让我拍摄起来也很轻松.
你在保持不动这件事上做得很好.
"我笑道:"我能说什么呢这就是天赋吧.
"我告诉他我妈妈以前是摄影师,总是让我又是摆这个,又是摆那个造型.
"以前是""嗯,现在也还是.
但是我们现在不怎么说话了.
"他没有追问更多关于我妈妈的事情,我很感激:"我对表演完全没有概念,可能因为这样所以才放松吧.
""也许你应该接受我刚才的称赞,我是认真的.
"但是我刚才表现得并没有那么好.
至少我回想起来觉得没有多好.
"你在哪里工作"我问道.
他告诉我,他在一个社区大学担任音频专员,工作基本上就是在成人教育课上放电影和视频.
"薪水不错,而且我爸爸也认为我应该找份工作来做.
我自己也有机会可以看到很多本来没机会看到的影片.
""比如呢""哦,这个夏天,有一个关于瑞典电影的课程,所以我基本上看了伯格曼导演的所有电影.
你知道英格玛·伯格曼吧"我摇摇头.
"他是一位杰出的导演.
他的电影大部分都是关于性和记忆.
你也许会发现这些电影很有意思……想到所有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他说,"现在又有一个关于伍迪·艾伦电影的课程,所以我也正在看很多他的作品.
我也喜欢他,但是没到喜欢伯格曼那个程度.
""我喜欢伍迪,"我说,"我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租他的电影碟片回家看.
我特别喜欢《汉娜姐妹》和《开罗的紫玫瑰》.
"我很高兴我还能记住一些我喜欢的东西.
"也许你有空可以过来看几部电影"他提议道,"我可以带你进去.
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你可以带上你的运动员.
"我确信他最后那句话是在取笑我来着,但是他面无表情,让你很难看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这时,他已经拐进了我家车道.
我告诉他我觉得艾斯根本就不喜欢伍迪.
"他可能不喜欢吧.
"他说,"舞会玩得开心,内奥米.
"我穿上衣柜里的那件黑色天鹅绒礼服,因为我一直没有时间去买别的衣服.
(也许事实是我没有抽出时间去买别的东西)至少我不记得自己以前穿过这件衣服.
"比去年穿的时候更好看了.
"我下楼的时候,爸爸对我说.
当艾斯来接我的时候,他并没有提起我以前穿过这件衣服.
他就是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说:"你真美.
"艾斯开车载我们去参加舞会.
我和他坐在前面,布丽安娜和艾利克斯坐在后排,他除了是艾斯的好朋友以外,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浑蛋.
我甚至开始为布丽安娜感到有些遗憾,这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我们出发前往舞会之前,那个男孩就已经喝醉了,他一直缠着要吻她、摸她.
我听着她一直在说"不要,艾利克斯.
不要.
你就等一下,好吗"以及其他类似推脱的话.
艾斯把收音机声音开大一些,我以为他这是要给他们更多隐私的意思,但是也许他就是听烦了布丽安娜一直在那反抗.
最后,我转身说:"听着,艾利克斯,你再忍十五分钟,可以吗她想等会儿拍照好看一点,知道吗""内奥米,我没事.
"布丽安娜冷冰冰地说.
我尝试着开个玩笑:"她可能过去十年都在为那个时刻准备着.
"我好像听到艾利克斯嘟囔着一些关于"幼稚的高中生"之类的话,但是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后来一路上车里一片沉默.
我可以看出来布丽安娜、艾斯,还有那个笨蛋艾利克斯都在生我的气.
我不在乎布丽安娜和艾利克斯怎么看我,但是我对艾斯有些意见.
我开始后悔说刚才那些话.
我的意思是,像布丽安娜这样的女孩子完全可以照顾好她自己,不需要插手什么.
在舞会上,从到场人员中选出了舞会之王和舞会女王,我看到年刊团队中的一个高一学生在拍照.
我可以看出来他拍出的照片效果肯定不会太好.
首先,拍照角度太低,很多人都会被拍出双下巴;其次,他的拍照角度单一,没有变化.
我走过去告诉他站在桌子上拍.
他照做了,并谢谢我拍到了几张更好的照片.
他从相机的数码监控中给我展示了几张他拍的照片.
我脱下高跟鞋,站在桌子上自己拍了几张.
这是我整个晚上觉得最有意思的时候.
我不由得想,也许我之前那么喜欢年刊编辑的工作,很可能是我喜欢摄影,也许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我在想是否所有事情都这么简单,如果我的记忆永远不恢复的话,也许所有事情都会变得更加简单,就跟问自己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一样简单.
当我低头准备下来的时候,威尔就站在下面.
"需要帮忙吗"他伸出手问道.
我接受了他的帮助,穿着礼服确实不太容易爬下桌子.
"我不知道你也来了.
""我本来不打算来的,我鄙视这些事情.
但是帕滕生病了,我过来替他照看照片钥匙扣货摊.
"照片钥匙扣货摊是年刊众多资金募集来源之一,"你的礼服……"威尔开始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
这是我去年穿的那件.
""请让我说完,我想说的是你现在的发型更搭这件礼服了,"他说,"你的脸恢复得很好,主编.
""谢谢.
"我重新穿上高跟鞋,这时我比威尔高出一个鞋跟的高度,于是我有点像是俯视着他.
"我喜欢你的西服.
"我告诉他.
"只是临时应付一下这个场合.
"他穿着绿宝石色的天鹅绒西服和佩斯利印花衬衫.
他是舞会上唯一一个穿成这种风格的人.
"拍到满意的照片了吗"他问道.
我翻了个白眼:"只拍到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痛苦.
""啊,甜蜜苦涩的青春,稍纵即逝.
""就是这样.
""不过,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威尔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在上面真的、真的很开心.
"我刚才是开心,但是我不喜欢威尔看我的方式.
不对,看还不太准确,应该是观看.
被威尔一眼看穿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对他来说,我好像是个透明人,而我自己现在都没太看清我自己.
他说他下午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的手机关机了.
我正准备再编造一个谎言,这时艾斯突然走到我身旁.
"威尔.
"艾斯说.
威尔点点头:"朱克曼.
""在骚扰我的女友吗"艾斯边说边用一只手臂抱住我.
我知道客观地讲,艾斯说我是"他的女友"没什么错,但是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让我感觉有些被冒犯.
这真是有点过了.
"只是聊聊年刊的事.
"我说.
"是啊,每次都是年刊的事.
"艾斯语气很不友好地说,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没有我们,你的光辉岁月谁来记录呢,朱克曼"威尔问道.
我感觉自己不太清楚艾斯和威尔之间有什么矛盾.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更想和詹姆斯待在一起.
"那么,威尔,你不介意我带我的女友去跳支舞吧""她不想去跳舞.
"威尔低声说.
然后他就走开了.
之后整晚上我再也没有看到他.
舞会结束后,布丽安娜和艾利克斯决定坐别人的车回家,所以我和艾斯两个人单独开车回家.
我以为他会直接送我回家,但是结果他把我带到了他家.
他说他的父母周末去波士顿了,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问我要不要喝一杯,我拒绝了.
自从上次他朋友的派对那次,我一直滴酒不沾,我想他估计也猜到这样的结果了.
他把我带到他的房间,和整个房子一样,他的房间也很整齐简约,这点倒是挺像艾斯的风格.
房间的墙纸带着格子花纹,墙上挂着几只传统的木制网球拍.
我看着他的书架,书架上除了课本以外,都是知名运动员的回忆录,还有一套皮革装订的古典文学.
在床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我们的合照.
照片里,我们俩都穿着网球装备.
照片有些模糊了,但是我可以看出照片里的我梳着马尾辫,是艾斯说的最喜欢我的那个样子.
我坐在他的床上,老式的弹簧床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喘息.
艾斯在我身旁坐下,床发出咯吱一声,随后他开始吻我的嘴唇.
他嘴里的味道还是像佳得乐,尽管我知道他过去五个小时根本没喝这种饮料.
"你还记得一年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吗"他问道.
唉,我失忆了.
"不记得.
"我说.
然后他告诉我.
去年同学会舞会上,艾斯和我"发球过网",意思是我们第一次发生性关系.
从那以后,我们"又打了几场",但是双方同意"夏季休赛",具体原因艾斯没有详细说明.
他的意思是我们以"再赛一场"庆祝我们的纪念日.
我不确定他是因为性冲动才用这些运动词汇来比喻性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但是他现在的言行跟之前送我护腕时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告诉他我还不打算重新开始吃那个药,他说:"没关系,我是有备而来的.
"他从床头柜里突然掏出一盒避孕套,就像是运动经理给他的队员供球一样.
他的手太快了,我几乎没看到他打开或关上抽屉的动作,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他在球场上的表现.
对于整件事情,我感觉诡异而麻木.
我的思绪都集中在这段话上:好吧,我之前已经做了,那就把一切都了结吧,再做一次.
艾斯开始拉开我的礼服拉链,但是他没能拉下.
"拉链卡住了.
"他说.
"好吧,不要弄坏了,"我反驳道,"我还得再穿回去呢.
"这时候,他百岁高龄的巴吉度犬来到房间跟我们打招呼.
"滚,琼斯,"艾斯说,"滚!
"琼斯并不想走.
它咬住艾斯的右腿就开始往外拽.
艾斯不停地甩着他的腿,但是琼斯就是咬着不放.
"滚,滚!
"艾斯站起来,把琼斯推到门外,但是我还是可以听到门外的狗叫声.
我开始大笑.
让我感觉很好笑的是,艾斯不想他的狗对他做的事正是他急切地渴望我对他做的事.
"我们说到哪里了"艾斯问道.
这整件事简直是太荒谬了.
既然我忘记了我失去处女之身的"真正的第一次",这次变成了我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
我想要一个更美好的记忆,而不是这样的故事:我和这个我不怎么爱的男生做了,他的嘴里带着奇怪的佳得乐味道.
整个过程发生在他挂着运动装备的房间里;至少他主动用了安全套,没有让他那只年老淫荡的狗打扰我们.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想我怎么会让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呢.
"艾斯,我今晚不会跟你做爱的.
"我说.
我手臂越过肩膀,没有任何障碍地拉起礼服拉链.
"是因为狗叫声吗我可以把狗赶到院子里去.
"艾斯说,"等一会儿,我可以让它不叫.
这个可恶的琼斯!
可恶的狗.
"我告诉他不是因为那条狗.
"好吧,那是因为什么"他走到卧室窗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
"我……我不知道,"我说,"事实上,我甚至都不了解你.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共同点.
""我们有很多共同点.
"艾斯说.
"那么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网球,学校.
"艾斯叹口气说.
还是没有转身,"我爱你,内奥米.
""为什么"他猛地耸耸肩:"天啊,我不知道.
为什么一个人会爱另一个人因为你超级性感吗""你是在问我还是在告诉我""我在问你.
我的意思是在告诉你.
我不知道.
你把我搞糊涂了.
"艾斯转身看着我,无助而绝望,"因为你学习成绩好,但是也能喝几杯.
因为我们以前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我不知道,我就是爱你.
""你说的爱,是过去时,还是现在时""这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过去爱我,还是现在爱我""现在爱!
我说的是现在.
我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吗"他瘫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那个弹簧床垫发出痛苦的咯吱声,惹得琼斯又开始叫了.
我打开艾斯的房门,琼斯跑了进来.
幸运的是,琼斯也不再发情了.
它想要艾斯的拥抱和亲昵.
于是它跳到床上,躺在艾斯旁边.
"但是老实说,你最近的表现很异常.
"艾斯安静地说.
也许是因为我失忆了,我带着苦涩的意味想着.
"比如今天你在车上对艾利克斯大喊大叫,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又加入那个戏剧演出,还有你的头发!
"这是我剪掉头发以来他第一次提起我的头发.
我不知道他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我的头发怎么了"我问道.
我之所以这么问不是因为我在乎他对我发型的看法,而是因为我比较好奇这件事.
"我爱你的长发.
"这是他整个晚上第二次用爱这个词,但这是我唯一相信的一次.
"我不习惯你留这种发型,"他继续说,"说实话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你的新发型.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艾斯.
""我讨厌你现在难看的发型.
"他说着,铁锈般粗糙的声音带着真相、痛苦和饱满的感情.
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说过的所有的话都是困惑而充满挫败感的,但是这句话完全不同.
这是毋庸置疑的、充满激情的!
这是我和艾斯所有感情元素中缺失的那个.
当爱丽丝谈论话剧时我听到了这种激情,威尔谈及年刊,以及爸爸谈到罗莎·里维拉,我也感受到了这种激情.
詹姆斯在医院里说想吻我时,我也体会到了这种激情.
明确地说,我不知道男孩子会这么在意女孩的发型.
也许这真是在乎得太多了,我希望有个人对我的其他方面也充满兴趣,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发型上.
可怜的艾斯.
这个男孩就是爱上了一个发型而已.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我想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这对我们两个人都好,"我说,然后试着开了个玩笑,"给我头发一些时间长出来.
"艾斯并没有笑:"你是说你要跟我分手是吗"我怎么感觉我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如释重负呢"是的.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艾斯有点反对得太坚决,"我希望你恢复记忆,我们回到从前那样.
""好吧,这也可能发生.
但是不会发生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你明年就要去上大学了,所以我们分手是注定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我跟他阐述道.
"是因为威尔吗"艾斯问道.
他这话让我很生气.
这也证明了艾斯有多么不了解我.
如果非要有个移情别恋对象的话,那也是詹姆斯,而且现在也不是詹姆斯.
没有别人.
或者,更加准确地说,没有别人,也不可能再是艾斯.
"威尔是我的朋友,别的话我没什么可以跟你说了.
"艾斯闭上眼睛:"在我的想象中,今晚不是这样结束的.
"我问他能否送我回家.
到家的时候,他陪我走到门口.
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感觉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说.
"别开玩笑了,艾斯,我可以在学校见到你.
"我回答道,但是我当然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
"我之前说的关于你的头发的事……"他说道.
"没关系.
你很诚实.
"接下来一周的周二,好像每人都知道了我们分手的事情.
故事传回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是这样的:艾斯甩了我,因为自从那次事故之后,我在上床这件事上就开始变得故作矜持,而且完全不在状态.
这两点都有部分事实作为支撑,但是都没有说出事情的本质和真相.
我不知道这个谣言是艾斯散播的,还是我的那些同学们的无聊推测而已.
比如布丽安娜,自从我上次在车上为她打抱不平之后,她对我的成见就更大了.
现在没有艾斯在旁边为我撑腰,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如果谣言是艾斯散播的,我也可以理解,也许他是为了保全面子,或者对于整件事情他本来就是这么看的.
不管怎样,对于这件事我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去他们的.
6我还没有告诉威尔关于话剧的事.
也许是因为我感觉自己背叛了他,也许纯粹是出于怯懦.
我有半数时间都没有按时到年刊办公室,而且他一直误以为我不是在补课就是在看医生.
如果我的长期迟到让他感到厌烦,威尔作为我这么好的朋友,是不会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
如果不是因为贝利·普罗金来到剧场拍摄彩排照片,也许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一切.
贝利是凤凰社的艺术摄影师,我高一的时候,担任的正是这个职务,我虽然不记得了,但至少那期年刊的发行人栏上是这么公示的.
如果我对年刊的事情稍微上点心,我也许会猜到年刊团队中肯定有人最终会在现场出现.
贝利还是比较成熟世故的人,他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
"我不知道你也参加话剧演出,内奥米,这真是太酷了.
"他对整件事情大概就说了这么几句话.
但是,我知道我最好还是亲自告诉威尔这件事,最好是在他看到照片之前.
排练结束后,我第一时间赶到年刊办公室,我走进房间里的时候,威尔几乎没有看我.
他问我有没有抽空看年刊封面的模板.
我没有看,于是去现场临时看.
威尔挑选的封面样式是全白封面,页面右下角用黑色大写字母凸显"ThePhoenix"(凤凰社).
封面样式非常简约,其他高中年刊的封面设计一般不是这样的.
他之前提到,这种设计让人觉得年刊像是一本相册或者是一本书,但是我并没有注意听.
对于这个封面设计,我现在还说不出来我的具体看法.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直到年刊工作结束,威尔都没有跟我提及话剧的事情.
他一直都是认真工作的状态:非常礼貌地提问题,也没说什么俏皮话.
这跟他往常的风格不同,这也让我确信他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只是等我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会议结束后,我要求搭他的车回家.
"那样我们就有机会可以聊一聊了.
"我补充道.
在办公室到停车场的路上,他一直都很安静.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感觉有些凉意袭人,但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
这个秋天气候尤为温和,我穿着一件卫衣和一件派克大衣.
我觉得这种凉意更像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感觉之前也跟威尔一起走过这样一段路.
我当然是走过这段路的,我回到学校以后,已经搭了很多次威尔的便车,但是这次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你冷吗"我们离停车场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威尔问,"我应该把我的手套给你.
"我摇摇头.
威尔总是很关心我,甚至在他很可能已经知道我这么长时间都在对他撒谎的情形下,依然关心着我,这让我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浑蛋的小人.
当我们走到车边的时候,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没有打开车门.
"接下来呢"我说.
"你说呢,是你说想跟我谈谈,主编.
""好吧,嗯,上车再谈也行.
"我说.
"我更喜欢在这里谈.
"威尔说.
我告诉他:"我参加了那个话剧演出.
我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没有跟你坦白.
我那时候说的额外治疗时间是在撒谎.
"我朝他的车顶方向扫了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
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所以我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偶然事件,但是还有两周就结束了,那时候我就可以全力以赴到年刊工作中.
"威尔点点头,然后回答道:"你肯定要陪我一起做年刊啊,主编.
"他松了松他的校服领带,然后笑了,所以我问他笑什么.
"我之所以笑,是因为我之前还担心你会放弃年刊呢.
""为什么""过去的几周,我们几乎没说什么话.
至少现在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我猜他指的是话剧的事情.
"而且你的心思有一段时间没有放在年刊上了.
自然我很担心.
我希望你知道的是,如果你真的选择放弃,我也能理解,毕竟在你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是我也坚信你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威尔打开车门,我们上车.
"那个话剧……好玩吗"他问我.
"挺好玩的.
"我回答道.
"我为你高兴.
"威尔点点头,然后发动了汽车.
到我家的时候,他问我他可不可以进屋待会儿.
他说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我爸爸了.
我问他到底为什么会想见我的爸爸.
"是这样,我很喜欢他的书.
我和格兰特是朋友.
"我告诉他爸爸可能正在写东西.
"别这样,主编,"他说,"我很久没有来你家了.
"我们进屋,但是爸爸根本不在家.
威尔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厨房的桌上坐下来.
"我听说你和朱克曼分手了.
"他说.
"是的.
"我真的不想和威尔谈论这件事情,但是他并没有领会到我的意思.
"为什么"威尔问道.
"因为他讨厌我的头发.
"我说.
"我一直都认为他是一个浑蛋.
"威尔说道.
"一个浑蛋"威尔有点脸红:"或许也不能说是浑蛋,但是他配不上你.
""他人还好.
""你有别的追求者吗"威尔问我.
他摘下他的眼镜,在裤子上擦了擦.
"没有,"我说,"我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他说他不相信.
"好吧,你愿意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
但是,即使没有恋爱这件事,我还有其他很多事情要做呢.
"我告诉威尔我要学习了,这也是实话.
我终于送他到了门口,这时他突然转身说:"你知道我给你起的小名是'主编',对吧"我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你给我起的小名是什么""嗯,是'威尔'对吧""不是,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我忘了.
"教练.
联合主编的发音缩写.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重新这么叫我,主编.
如果这个词在某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你脑海里的话.
""教练.
"我说.
尽管他的体格一点儿都不像教练,但是这个小名确实很适合他.
一个合适的小名可以透露出这个人的很多东西,威尔的小名就是这样.
他对于每件事情,都非常用心;他是一个优秀的、充满激情的、思考全面的团队激励者,是大家的教练.
"还有很多事情,我都可以一件一件慢慢跟你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他说.
十一月第二个周末,我们的话剧开演.
每个话剧团队成员都分到四张票.
我给了威尔一张,给了爸爸两张,他给了罗莎·里维拉一张.
我想着要不要把最后一张给妈妈,但是我演的也不是什么主角,不值得她兴师动众从市里赶过来.
而且,我也没有多余的票给奈杰尔和他们的孩子.
演出只持续了两个晚上,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话剧跟年刊也不是完全没有共同点,这两项工作都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最后的产出也就是那么一点儿.
但是,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个话剧效果很不错.
这就是整件事的意义.
威尔,他的妈妈,我的爸爸,还有罗莎·里维拉看的是第二晚的演出.
他们每个人都说这个话剧很好,而且我在里面演得也很好.
其实我在整个话剧中的戏份只有几幕而已.
为了纪念这件事情,威尔为我做了一张专辑,名字是——《那些歌——演得好像是病人,其实只是在演戏》("名字太滑稽了.
"我说),话剧演出结束后,他把专辑送给我.
他送我的上一张专辑我都还没听完.
爸爸跟我说他有多么喜欢詹姆斯做的视频布景.
镜头场景看起来非常好,让人永远不会猜到这个视频是在里埃镇的一个公园里面拍的.
詹姆斯后期对这些镜头进行了处理,画面黑白,有点褪色、闪烁,使整个视频看起来有点古典默片的感觉.
话剧谢幕派对是在爱丽丝家中和房子后面游泳池旁边举行的.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游泳池用一张绿色的防水布盖着.
伊薇特拥抱并祝贺我.
作为回应,我赞美她设计的戏服很美.
"你看到詹姆斯了吗"她问.
"有什么事吗""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当面跟他说他的视频拍得有多好.
整个话剧演出最精彩的部分就是话剧布景了.
这话千万不要让爱丽丝听到.
"她小声说着.
我发誓我不会告诉她的.
自从上次公园那次,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詹姆斯了.
他不需要参加演员排练,有几次他来参加排练的时候,也是在忙一些技术上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忙得没空去管这些事情.
此外,我也不再期待着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之后爱丽丝走了过来:"你的鸡尾酒呢,小甜心"这是话剧谢幕派对,虽然没有啤酒,但是还是有其他一些硬货的.
"我戒酒了.
"我说道.
"你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不能喝酒吗"爱丽丝问我.
"是的,我真的是逢酒必倒.
"没人想在派对上听别人说得了什么病这样扫兴的话.
爱丽丝笑道:"这么说把你灌醉可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哦,小甜心.
"我什么都没说,就是摇摇头.
爱丽丝亲了亲我的两侧脸颊,对我说她为我感到骄傲.
那个演吉尔登斯吞的男生叫了她.
"你觉得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哪个更帅气"爱丽丝问道,"我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个.
""伊薇特怎么样"我问她.
"伊薇特,伊薇特,可爱的伊薇特.
"爱丽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俩都朝伊薇特的方向转过身去,她正在和话剧演员中的另一个女孩有说有笑.
"我们都只是高中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的宵禁从午夜开始,我正准备搭伊薇特的车回家,这个命中注定的伊薇特,她像其他生命中注定会认识的人一样,在你遇到他们之前,没有任何迹象.
这时,身后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嗨,哈姆雷特,"詹姆斯说.
"你迟到了.
"我回答道.
他耸耸肩:"我本来没打算来的.
"他从夹克里抽出一支烟点上.
"你不打算发一只给我吗""你又不抽烟.
""但是你也应该问一下我抽不抽,这是礼貌,知道吗""说实话,"詹姆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香烟上的火星照亮了他的灰色眼睛,"我可不想毁了你那漂亮的、粉红色的肺.
"这话听起来非常像是在调情.
我们之前也有过这种言语上的调情经历,但是并没有什么实质结果.
我说我得回家了.
他提议说送我回家,但是我告诉他我搭伊薇特的车回家.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你,"我说,"我想跟你说的是,你做的布景真的太美了.
"詹姆斯接受了我的称赞:"是的,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做这个话剧只不过是希望可以在我的大学申请表上填些别的经历,以防我的第一志愿不能如愿以偿.
""好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说,"布景真的很美.
"我转身准备离开.
他一口气吸完还剩一点儿的香烟:"等等,我不也得表扬一下你吗"我摇摇头,告诉他现在太晚了:"我想你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敷衍我一下罢了.
""恐怕不是.
"他说.
"很高兴见到你,詹姆斯.
"我给他指了指拿酒水的地方和其他参加派对的人所在的地方,这些人宵禁时间要比我晚很多.
"我不喝酒.
我的意思是,我以前也喝,但是现在不喝了.
"他说,"另外,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你.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关于那些电影课程的事吧"我记得.
"他们周二晚上放映《汉娜姐妹》这部电影.
你说过这是你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对吧"他说,"你也可以带那个运动员一起来.
你身上有纸吗"我伸出手,手掌朝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黑色记号笔,在我手掌上写下放映信息.
我不打算去.
因为话剧的事情,我的学业已经落了很多,而且还有年刊的事情.
另外,詹姆斯看起来也不是一个适合做男朋友,甚至是朋友的人,也不是我在寻找的那种伴侣.
实际上,我当天晚上回到家就尝试着把手上的记号洗掉,但是那支记号笔的笔迹很耐洗,连写在皮肤上都这么难去除.
星期二到了,我还是可以看到那个记号,尽管颜色淡了很多,最后我还是决定去一下,管他呢.
爸爸把我送到那里,让我看完电影打电话给他.
不能开车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现在还没到暑假,我真没有时间练车.
教室里人很多,好像所有达里镇的老年人都集中在那里了.
因为之前看过这部电影,所以我也没很认真地看,这也是好事,因为那些老人总是制造出各种噪音,剥糖纸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声音,她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发现自己的思绪回到了上次和妈妈看这部电影的时候.
她最喜欢的部分是那个男人向那个女人(不是汉娜,是汉娜的一个姐妹)朗读书里面的某一页,因为那页有一行诗,这行诗总是让他想起她.
这句诗是"任何人,甚至是雨,都没有这么柔软的手",类似这个意思的一段话,妈妈每次看到这里都会感动得哭.
我在想奈杰尔是不是对我妈妈做了类似的事情,所以她才决意离爸爸而去.
电影结束后,出于礼貌,我决定等詹姆斯从放映室出来再走.
当他终于出现的时候,他问我再次看这部电影感觉怎样.
我可能还没有从刚才想到妈妈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因为我发现自己跟詹姆斯倾诉了关于我爸爸、妈妈,还有奈杰尔的事.
我多么希望妈妈可以来看那个话剧,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我多么想见她,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见到她,不用跟上次那样大张旗鼓,非要把头撞破不可.
我上次见她的时候,我对她说得那么难听……詹姆斯打断我:"这些都没关系,如果你想见她,那就去.
现在就去做,不要等.
"他开始讲他哥哥的事,然后又打断自己的话,"哦,你不会愿意听我那些悲伤故事的.
我也不想再讲这些,跟过去永别,对吧"跟过去永别.
听到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感觉很开心.
我感觉轻松了很多,就像自己剪头发那次.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灰色眼睛透露出一丝愁容,他笑了.
"这样,内奥米,我打算问你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他说,他的声音突然沉重了很多.
"什么事"他咧嘴笑道:"我借你的那件衬衫呢"那件衬衫挂在我家的衣柜里.
"我把它洗好了,"我告诉他,"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去拿吧.
"我们到家的时候,爸爸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工作.
"你想跟我爸爸见个面吗"我小声说道.
"我已经见过他了,"詹姆斯提醒我,"在医院的时候.
""对的.
但是,我相信他也想趁机谢谢你.
""下次吧,"詹姆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跟朋友的家长总是聊不到一起去.
"我把詹姆斯带到我的房间,然后在衣柜里找到他的衬衫.
我把衬衫递给他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臂,但是詹姆斯看起来似乎没有注意到.
"谢谢.
"他说.
我们俩都站在衣柜间门口,詹姆斯环顾四周,指着书架最上面的一堆克利夫文学导读丛书说:"那些是什么书""我知道,这真是难为情.
我得为自己辩护一下,我不记得买过这些书.
"詹姆斯把衬衫放在一边,拿起书堆最上面的那本册子:"《五号屠场》,天哪,谁会买克利夫文学导读出的《五号屠场》!
""很明显我就是这种女孩.
""非常坏的那种.
"詹姆斯说,他拿起衬衣,离开了我的衣柜.
自从我遇到詹姆斯以来这几个月,他对我总是忽冷忽热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发什么神经做了接下来的事情.
他们说脑部受过创伤的人有时候会出现奇怪的情感爆发症状.
我想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你还记得你在医院的时候问我的事情吗"他没有回答.
"当我爸爸走进病房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答.
"关于如果得到我的允许,你才会吻我的事""是的,"他低声说,"我记得.
""现在你得到我的允许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艾斯和我不在一起了.
"他牵起我的手说:"内奥米,你觉得我难道会不知道吗"然后我吻了詹姆斯,抑或是他吻了我.
(谁能说清楚是谁先吻的谁)然后我又吻了詹姆斯,抑或是他又吻了我.
(如果不知道是谁先吻的谁,又怎么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然后,我吻他,他吻我.
(我将永远记得他的吻里有香烟的味道,之后又有点甜的味道,但是又不太确定是什么甜味.
)然后我,他,我,他,我,他.
(等等等等……)如果不是爸爸过来敲门的话,我们可能一直这么吻下去.
詹姆斯和我分开,然后我告诉爸爸可以进来了.
"我不知道你还有个伴儿.
"爸爸说.
"其实不是.
詹姆斯只是过来拿东西,你刚才在工作,我也不想打扰你.
你之前在医院见过詹姆斯,还记得吗"我不停地说.
尽管我们俩已经没有继续吻,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情,但我知道那些吻全都写在我的脸上了.
而且,我一直微笑着,根本没法平静我的心情.
爸爸有点困惑地点点头:"哦,嗨,是啊.
"爸爸伸出手跟詹姆斯握了握手,"谢谢你的帮助,孩子.
"詹姆斯点点头:"不用谢.
好吧,我已经拿到衬衫了,"詹姆斯拿起衬衫,"我想我该走了,学校见,内奥米.
""我送你出门.
"我说.
我把詹姆斯送到门口的时候,他小声对我说:"你会不会有麻烦""我爸爸好说话的,"如果真有什么麻烦我也不在乎,"每次违反了爸爸定下的规则,我都可以拿失忆这件事当挡箭牌.
""我觉得克利夫文学导读那个事你就是拿失忆敷衍我了.
"詹姆斯指出.
"但是……""不要否认,内奥米.
这真是一个很好的、百试不爽的借口.
比如抢银行'但是,警官,我忘了我不应该抢银行的.
'我希望我也可以用这个理由.
""如果可以,你会用在什么地方"他眉毛略微上挑:"很多事情.
主要是我过去做过的那些事情,但是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在门口的时候,他又吻了我.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爸爸还在等我.
当然,他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和詹姆斯谈恋爱,但是我现在还不确定答案:"严格意义上还没有.
""他很英俊,而且看起来比你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这两点让亲爱的老爸不太放心.
但是我想你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的事.
"我点点头.
"我过来是告诉你关于婚礼的事.
"他说他们定在六月的第二个周末在玛莎葡萄庄园的一个酒店举办婚礼.
参加婚礼的人只有我和他,罗莎·里维拉和她的两个女儿,她的妹妹和哥哥;爸爸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罗丽,还有"上述人物的其他亲朋好友".
他说罗莎·里维拉希望我可以和她的两个女儿一起做她的伴娘,这让我觉得很荒谬.
"但是,爸爸,我几乎不了解那个女人.
""你做这件事也是为了我.
""还有,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做伴娘了,那谁来当婚礼观众呢"爸爸说这不是重点.
"不久之前你还对我隐瞒你有女朋友的事情,现在又让我参加你的婚礼.
这真是太快、太不公平了,而且……""而且"爸爸提示道,"而且什么"我想到詹姆斯说的那句"跟过去永别",这种感觉真是太对了.
我已经向前迈了一步,和詹姆斯在一起了;爸爸也走出之前的阴影,和罗莎·里维拉在一起了,让之前的一切都过去吧.
最重要的是当下,是我现在怎样,用的时态是现在时.
"告诉罗莎·里维拉我很乐意做她的伴娘.
"爸爸惊讶的表情让我心情很是愉快.
"我以为我们会因为这件事情争执很久呢,但是我估计不会了.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现在心情很激动,但是你的想法为什么会突然间180度大转弯呢"我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然后我在爸爸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哦,爸爸,这么多为什么有什么用呢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拥抱现在.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威尔,我告诉爸爸我要接这个电话.
爸爸点了点头,他好像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我暗暗发誓要多做这种事情,让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开心.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一样,"威尔带着有点疑惑的口吻说,"你的声音中充满了……我也说不出来.
"我心里暗暗嘲笑了他一回,这会儿看不穿我了吧.
我喜欢这种看不明、猜不透的感觉.
"是因为詹姆斯吧.
"他突然语气很直白地说.
这句话好像是毫无根据、凭空出现似的.
自从那天我们送詹姆斯回家以来,我从来没有跟威尔提起过詹姆斯.
"算是吧,"我承认道,"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也是长了眼睛的,主编.
我看了你的话剧,我读过节目介绍.
如果你恋爱了,我为你高兴,你不需要隐藏什么.
他看起来比朱克曼要有趣很多.
""我没有恋爱,"我最后说道,"我喜欢他.
""有些关于他的传言……"我打断他:"我不在乎那些,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是我新的人生观,我必须拥抱这种新的观念.
"我听说他以前吸毒,被之前的学校开除了,然后送到……""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说我不在乎.
""我不是在散播谣言,"威尔说,"我只是担心我的朋友.
在我看来,知道得多一点儿总是好的.
我没有说你一定要完全相信汤姆·普杜学校里学生口中的流言蜚语,但是这些事情也许对你了解詹姆斯有一些帮助……""天啊,威尔,你能不能不要像个老人一样总是唠叨你真是比我爸爸还事多.
"我厉声说道,"我都还没有跟詹姆斯正式约会过.
""对不起.
"他冷静地说.
"你打电话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我又厉声问他.
"我忘记了,"他停顿了一下说,"我们学校见.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我心想,为什么威尔总是想把事情拉回到过去,当我只想拥抱当下和此时,这时我的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是我还是接了电话.
是詹姆斯打来的.
"我走之后有什么麻烦吗""并没有.
""很好,那我这周六带你出去玩玩吧.
"周六是我的十七岁生日.
我已经计划好跟爸爸一起出去吃晚餐,但是这个晚餐是可以取消的.
毕竟我一直都跟爸爸一起吃晚餐.
"那就这么定了.
"我说.
就在詹姆斯来接我之前,爸爸把今年的生日礼物送给我.
这一年,他给我的书是空白的.
书的封面是灰褐色仿麂皮制的,里面每张书页边沿都镀着金,书外面系着一根皮绳,所以整本书合上的时候可以绑起来.
今年他写的题记是"书写你的生活.
永远爱你的爸爸".
出于种种原因,这个礼物让我有些不舒服,我一开始想着直接把它扔到垃圾桶里算了,最后决定还是让它在床底下与灰尘、单只的袜子,还有其他遗失的东西相伴.
爸爸问我觉得他挑的礼物怎么样.
"我还是更喜欢实实在在可以看的书.
"我说.
"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我觉得给一个失忆的人送一本空白的书,好像寓意不太好吧.
"当然,这只是我意念中的话.
而我实际上说的是"礼物很漂亮,但是我估计没什么时间在上面写东西".
这说的也是大实话.
爸爸微笑着说:"你会有的,而且你会愿意去写.
"这个似乎不太可能.
我每次都倾向于把写作排在后面,这也绝对不是我将来打算发展的方向.
当我爸妈还在写《波特一家漫游》杂志的时候,我觉得夏天才是一年中鲜活而精彩的时光,其他季节都是缓慢而无趣的时间,因为那是写作的时间.
门铃响了,是詹姆斯.
他穿着那件灯芯绒夹克,但是这个季节穿这件衣服还是显得有点单薄.
他是那么帅,我都快幸福得眩晕过去了.
在我今晚见到他之前,眩晕这个词从来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更不像是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他身上带着香皂的清香,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烟味.
他手上拿着一个包装好的CD,我开门后,他把CD递给我.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问道.
"我并不知道.
这个东西放在你家门口的台阶上.
不管怎样,祝你生日快乐.
这里面是什么"我撕开包装纸:"只不过是一个朋友送的混音专辑CD.
"CD上写着:"《失忆青年之歌,第二辑:电影配乐》,十七岁生日快乐.
我永远都是你最忠实的朋友,威廉姆·B.
兰兹曼.
"这次连个播放清单都没有,他肯定是来不及弄了.
我把那个东西随手扔在走廊的长凳上.
"我们可以在车里听.
"詹姆斯提议道.
"好吧.
"我耸耸肩.
威尔有很好的音乐品位,但是这些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特殊意义.
詹姆斯把CD放在车载播放器里面,但是没有声音.
"这个播放器太老了,而且播放个人刻录的光盘有些不稳定.
"詹姆斯把CD弹出来递给我.
我想着直接把它扔出窗外算了,因为昨天的事,我还在生威尔的气.
但是,我还是把CD塞进了包里.
詹姆斯没有提我们要去哪里,在新人生观的指引下,我也没有问.
"你不好奇我会带你去哪里吗"他用他惯常的男低音说.
"我不在乎,我相信你.
"我们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他转过头盯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值得信赖""我又怎么知道你不值得信赖呢"詹姆斯突然换到另一个车道:"我们去加利福尼亚,现在就动身.
"我眼睛都没眨.
"如果我开到机场,让你跟我一起飞去加利福尼亚,你会跟着我吗""为什么不呢""不幸的是,我今晚只打算带你一起去吃个晚餐,也许再看个电影.
如果我早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会提前计划一些更加有趣的事情.
"但是和詹姆斯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有趣的.
我喜欢他的过去跟我一样都是一个谜.
我喜欢他在任何时刻都可能做任何事情的不可确定性.
我喜欢他不要求我刻意去表现什么.
我喜欢他相信我刚才说的要和他一起飞到加利福尼亚去.
"也许将来某个时候我会带你去加利福尼亚.
""加利福尼亚有什么""那里有奔腾呼啸的海浪.
我是一个业余冲浪爱好者,而大西洋并不是多么适合冲浪的地方,"他说,"我的爸爸也是冲浪爱好者,他住在洛杉矶.
""你来自那里吗""事实上,我不来自任何地方,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知道.
"但是,我确实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直到我搬到这里和我的妈妈还有外公一起住,还有……我希望能够回到那里读书,如果我能被顺利录取的话,就读南加州大学影视专业.
"在去餐厅的路上,外面下起了雪.
电影结束的时候,整个镇好像变了个模样.
我感觉自己经历了一次新生,好像这是我经历的第一个冬季.
"我在想学校门口台阶上的积雪够不够厚,能不能在那里滑雪橇.
"詹姆斯说.
我们把车停在电影院,然后向汤姆·普杜学校进发,这里离学校差不多一英里远.
我感觉自己快冻僵了,但是我并不在乎.
我相信俄罗斯克拉托沃的冬天肯定更冷.
我们长途跋涉穿过城镇,来到汤姆·普杜学校门口.
我们站在台阶下面,这时候所有台阶都已经被雪覆盖了.
"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我指出道.
"这是一个女孩遇见一个男孩相隔的距离,"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需要雪橇.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雪橇.
"不是,像餐厅的托盘或者垃圾桶盖之类的东西都是可以当雪橇用,但是不幸的是,学校已经关门了.
"幸运的是,我有年刊的钥匙.
我跑进学校,就在主楼走廊正前方,我找到两块塑料垃圾桶盖.
"开始吧.
"我说.
关于我头部受伤应该避免运动的事情,我跟詹姆斯提都没提,因为我对这件事其实并不以为然.
最开始的几次,我不能控制"雪橇",所以每次滑下斜坡的角度都不正.
詹姆斯滑得比我好.
他向我演示正确的身体姿势,下半身向后,上半身前倾,保持重心在中间.
我按他教的去做,果然滑得好一些了.
"谁说一定需要太平洋的浪呢"他大声喊道.
我们一直滑到晚上11点.
整个玩雪橇的过程中,我像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新遇到他.
我们一直滑着,直到再也没力气爬上台阶.
我的脸蛋通红,嘴唇皲裂,全身上下都湿了,沾满了雪.
我冷极了,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
我躺在台阶下面的雪地上,感觉自己就快变成冰人了,当天气转暖的时候,我便融化消失.
我躺在雪地上的时候,詹姆斯还在继续滑.
他又爬上、滑下五六次,然后在我脚边停下来,站在那里看了我很长时间.
"躺在雪地里的你真像个天使.
"他轻轻地说.
我没有说话.
"有趣的是,我并不相信有天使的存在.
"他伸出手拉我起来,我们走在周日凌晨雪光照亮的路上,漫步朝家中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他吻了我.
尽管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还是邀请他进屋.
爸爸和罗莎·里维拉约会去了,我唯一确信的是他们可能被雪困在某个地方了.
这时候,詹姆斯和我一样都已经冻得浑身发抖.
我从爸爸的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给他换上:"等爸爸回来,我让他开车送你去你停车的地方.
"詹姆斯点点头,然后在餐桌边坐下.
"十七岁,"他说,"你还是一个小孩啊.
""为什么这么说你多大了""二月份我就满十九岁了.
""那也没多大啦.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年纪已经很大了,"他说,"我留了一级.
"他耸耸肩.
我微笑着对他说:"我听过不少关于你的传言,你知道吗""是吗,比如呢"我给他陈述了最有意思的几个:一,他吸毒;二,他发疯般的爱着之前学校的一个女孩;三,他自杀未遂被送到医院.
詹姆斯用手指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他被雪水打湿的头发还没有干.
"这些都是真的.
严格意义上说,首先,那不是毒品,只是处方药;其次,我两次尝试自杀,但是基本上都是真的.
你在乎这些吗"他的音调突然变了,"想一想,想好了再说.
你在乎也是正常的.
"我告诉他我不在乎这些.
"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我不想说起这些事情,或者永远不会提起,而且……"他的眼睛看向窗户,但是我可以看出他实际上是看着窗户上照出来的我,"我想让你喜欢我.
""为什么""你是个好姑娘,如果能得到你的喜欢该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我有好长时间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这种感觉了.
"我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抱着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俩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可以现在就离开,"他说,"然后我们就到此为止.
也许,做个朋友"我双手摸着他的脸,并告诉他那些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他把所有事情都倾诉给我.
对一个说要"跟过去永别"的人来说,詹姆斯确实有很多很多过去要道声永别.
这一切都始于他哥哥死于肺癌的那年.
那时詹姆斯只有十五岁,萨沙十八岁,正是詹姆斯现在的岁数.
萨沙葬礼的头天晚上,詹姆斯吞了一整瓶他哥哥生前吃的处方药.
他们认为詹姆斯是想自杀,但实际上不是.
他只不过是希望这些药能帮他入睡.
诡异的是,詹姆斯说把他哥哥的药吃到肚子里,这样让他感觉离哥哥近了很多.
后来是詹姆斯的妈妈发现了他,把他送到医院洗胃.
他们带詹姆斯去见了他的第一个精神科医生,医生给詹姆斯开了第一批治疗抑郁症的药.
他本来应该接着治疗的,但是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这些药摧残着他的大脑,让他感觉麻木迟钝,詹姆斯说麻木迟钝的感觉让日子好多了.
事情在没有继续恶化的情况下,保持了一段时间.
等到詹姆斯十六岁的时候,他遇见了塞拉.
詹姆斯说他们对彼此都说了爱这个字,但是回过头再看,他们并没有相爱,如果有的话,也是情窦初开而已,詹姆斯如是说.
他这么说也许只是为了不伤害我的感情.
到了后来,他意识到那些药已经对他失去效力了.
他开始有些神经质发作.
同学们都在看他的笑话,他自己也十分确信这些人都在谈论他.
又一次,詹姆斯对他的一个老师破口大骂,然后塞拉就跟他分手了.
为了让塞拉回心转意,他停止吃药,但是她这时候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
有一天晚上,他从塞拉卧室的窗户爬进去,那时候她不在房间.
詹姆斯说他感觉自己太孤独了,只是想和她用过的东西在一起待会儿.
他看见她的桌上有一盒刀片,他突然觉得割腕是个不错的主意.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有点模糊不清了.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说是塞拉的妈妈发现他的.
对于这点,詹姆斯还是感觉很惭愧.
塞拉的妈妈是个好女人,他说.
说到这点,其实塞拉也是一个好女孩.
詹姆斯现在也醒悟过来,那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塞拉的错.
詹姆斯被送到了东海岸,跟他妈妈一起生活.
他在一个精神病康复机构里面待了六个月,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想谈.
当他出来之后,他爸妈说詹姆斯可以回到之前加利福尼亚的学校,但是他觉得没什么意义.
詹姆斯那时候已经十八岁了,而且已经留了一级,之前学校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个疯子.
我就是在那之后遇到詹姆斯的.
那天,他去学校只不过是要把之前学校的学习记录提交到教务处.
他没有打算也不想遇到任何人.
如果他没有停下来抽根烟,他也根本不会碰到我.
他拍了拍放香烟的口袋.
"我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会让我劫数难逃.
"他笑着说.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
是爸爸打来的.
他说因为下雪的原因,他今天晚上在罗莎·里维拉那里过夜.
"我爸爸今晚回不来了.
"我对詹姆斯说.
"那我走过去好了,我不想麻烦我妈妈.
""打电话给她,"我跟他说,"让她知道你在朋友家.
""我从不撒谎.
"他摇摇头说.
"你是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是说我们不仅仅是朋友.
""但是这种天气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路""我妈妈会担心我的.
"他重复道.
就像那天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他也不想搭威尔的车一样.
他有时候就是这样固执、对自己那么苛刻,甚至有受虐狂的倾向,但他还是坚持要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窗户边看着他消失在寒冷的雪夜中.
7我再怎么挂科,也不能挂了摄影课啊.
感恩节放假前的最后一堂课下课后,韦尔先生把我留住.
我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
我还没有交上我的摄影作品,而这个学期已经过半了.
大部分摄影课程安排都是相对宽松的,韦尔老师给我们展示杜瓦诺或者梅普尔索普等著名摄影家的作品,然后我们进行分组讨论.
其他的时间我们互相评价各自的作品,但是这个学期以来我还没有带来任何作品让其他同学去评论.
每次韦尔老师问我作品的事情(差不多一周一次),我都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摄影这门课的本质决定了你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很容易蒙混过关.
韦尔老师塞给我一张纸条.
"很遗憾在假期之前给你这个,内奥米,"他说,"对于每一个成绩可能是D或者D以下的学生,我都给了这张纸条.
纸条需要家长签字.
""但是,韦尔老师,我以为我们的最终成绩主要是看那个大作品.
""是的,这就是我为什么现在给你这张纸条的原因.
你还有时间后来居上.
"詹姆斯在摄影课教室外面等我.
"需不需要我送你"他问道.
但是我还有年刊的工作.
"你一定要去吗"詹姆斯问道,"大家都已经开始过节去了.
"实际上,年刊那边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且不说我的生日刚过那几天开始.
威尔已经在生我的气了.
"你收到我送你的专辑了吗"他问道.
"哪张""你生日那天送你的那张.
""收到了,但是我还没有时间听.
""好吧,这真是太不给面子了,"他说,"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它上面的.
"但是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他能花多少时间在那上面呢这个男孩好像每周都送我一张专辑.
不管怎么说,从那以后,威尔对我态度变得很冷淡,但是我也没时间去管这件事.
"这样,"詹姆斯说,"去做年刊的事情之前,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吧我保证在3点半之前把你送回来.
"詹姆斯穿着那件黑色的羊毛双排扣大衣,看起来又高又帅.
有些女孩喜欢看男孩子穿西装或者晚礼服,但是我对穿大衣的男孩真是没有抵抗力.
我知道我无法拒绝他.
而且,我刚跟韦尔老师聊完,真心需要去学校外面透透气.
我们开车来到镇中心,詹姆斯点了一杯黑咖啡,我点了橙汁,我们把喝的东西打包带走,沿着镇的主干道走着.
虽然那天阴沉潮湿,但是在外面感觉还是好多了,总比我现在本应该待的年刊办公室要好,被年刊办公室的那个小空间禁锢着,我全身上下都感到枯燥疲惫,手上还沾满了那些让人讨厌的细纸屑.
"我不想回年刊办公室.
"我说.
"那就不要去.
"詹姆斯回答.
"我不是说今天不想去,是以后都不想去.
""那就不要去.
"他重复道.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说,"他们还指望着我呢.
""说实话,内奥米,这只不过是本无聊的高中年刊而已.
只不过是一堆照片加一个封面罢了.
世界上每年都出版几百万本这样的东西.
我读过三所高中,每个学校的年刊都大同小异.
相信我,不管有你还是没你,年刊最终都会出版的.
他们会找到另一个人接替你的工作.
"我没有回答.
我想如果我放弃了年刊,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做别的事情:学业,我已经无法弃选的摄影课,看医生,当然还有詹姆斯.
"现在3点半了.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詹姆斯说道.
我跟他说我还想再走一会儿.
我们又走了一段,没怎么说话.
毕竟,詹姆斯是一个很擅长保持沉默的人.
差不多5点左右,詹姆斯把我送到学校.
由于现在是放假头一天晚上,我知道大部分同学都提前走了.
当然,除了威尔.
一开始我们的对话就带着火药味.
我试着好好跟他说,跟他解释我的学业和摄影课需要时间,跟他说没有我他也可以单独搞定年刊,而且他现在已经在独挑大梁了.
但是威尔并没有听进去这些话,我发现我自己说出一些詹姆斯刚才提出的观点,他白天那会儿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也很有道理.
"这只不过是本无聊的年刊而已.
""你不是真的这么想吧!
""这只不过是把一堆照片粘在一起罢了.
""不对,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你说过如果我放弃,你可以理解的!
""我只是礼貌地说说而已!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因为詹姆斯吗"我告诉他不是,这件事情我已经纠结一段时间了.
威尔看着我:"他有什么好的说来听听.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威尔.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什么地方这么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因为在我看来,他就像是肥皂剧里面那种喜怒无常的人.
""你说什么""你听到了.
他走路无精打采,老是抽着烟,装深沉,还有那个装酷的发型.
我就搞不懂了,他有什么事老是这么难过忧郁的""我想告诉你的是,这跟你没任何关系,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他家有个亲人去世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在场,记得吗嗨,那让我们为詹姆斯举行一次该死的游行吧.
很多人家里都有亲人去世,内奥米.
我敢打赌这个世上每个人家里都有人去世了.
但不是我们所有人都能放任自己到处惹麻烦.
不是每个人都能装得像他那样抑郁.
""你现在真是个浑蛋.
我不就是不想继续做年刊了吗,你为什么这样攻击詹姆斯!
""你觉得你是爱上他了吗"威尔大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觉得那次摔倒,你失去的恐怕不只是记忆.
""你说什么""我说现在的你像个傻瓜.
那个我认识的内奥米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你要知道,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她.
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内奥米了.
""狗屁!
"他大声喊道,"我认识的那个内奥米不是一个自私的贱人.
""我恨你!
"我说.
"很好,我恨……很好!
"我转身离开.
"别走,等等.
"我转身.
"如果你真打算放弃的话,把办公室的钥匙还给我.
""现在吗""我得确保你不会从这里偷走什么东西.
"我把钥匙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把扔到他脸上.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冲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去那里只不过是要放弃年刊而已,但是结果把威尔也放弃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也许是我之前的想法太幼稚了!
我出来的时候,詹姆斯在门口等我.
"我想着你也许需要我送送你.
"他说.
"但是不要回家.
去一个我以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开到沉睡谷公墓,这似乎不是一个适合带女孩子去的地方,但是我还是跟他去了.
"我想带你去看一座特殊的墓.
"他说.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詹姆斯点点头:"我去过很多公墓.
塞拉和我曾经一起去过巴黎吉姆·莫里森的墓和拉雪兹神父公墓里奥斯卡·王尔德的墓.
吉姆·莫里森的墓碑上满是唇印.
"我问他是怎么喜欢上到处探访公墓的.
"嗯……从我哥哥去世之后吧.
从那以后,我总是喜欢想那些已经去世的人.
这样我就感觉没那么孤独了.
毕竟除了我们以外,那么多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内奥米.
"他带我到《睡谷传说》的作者华盛顿·欧文的墓旁.
我不知道他的墓碑用的是什么石材,由于年代久远,岁月消磨,墓碑现在已经变成了白色,上面的碑文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的碑文很简单,只有名字和生卒日期.
"大部分名人都倾向于这么做,不留墓志铭,"詹姆斯说,"我将来也会这么做.
""这事你都想好了""哦,只是偶尔想想而已.
"他咧嘴笑着说.
在墓地里逗留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这里很静谧,空旷但不空洞,是一个很适合去忘记一些事情的地方.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威尔打过来的.
我按掉电话.
"《睡谷传说》的故事总是让我想起你.
"他说.
我不觉得这是对我的赞美.
在万圣节之前,我们在兰兹曼老师的课上读过《睡谷传说》这个故事.
这是达里镇的一个传说,这本小说里的描述场景就发生在这个镇(更确切地说,是在达里镇北部,就是詹姆斯住的地方,那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谷).
故事讲的是"一个黑森骑兵的头颅在美国独立战争的一场无名的战役中被加农炮给炸飞了",据说从那以后,"他总是骑马回到之前那个战场找寻他的头颅".
"你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头的骑兵吗"我问道.
"我觉得你是一个正在寻找答案的人.
""你是指什么"他站在我身后,双手把我抱在怀里:"我觉得你是一个正在苦苦找寻某种答案的人.
尽管我已经爱上了你,但是我想我只是你在找寻自我过程中的一个章节而已.
我希望能清楚这一点.
"我之前从没有听他说过"爱"这个字,这本应该让我受宠若惊.
但是事实上,他把"爱"字放在一个比较长的句子里,效力还是削弱了一些.
我问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知道我对你并没有太多要求和期盼.
"詹姆斯握起我的手,把我转过身来,我们四目相对.
"我需要吃药才能保持情绪稳定,"他说,"但是你让我情绪很难稳定.
这点是我担心的.
我也担心你.
这就是为什么我内心在挣扎.
你,我们.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不能让其他人放心,但是……""如果事情开始变糟……我是说,如果我的情况恶化,我希望你能跟我分手,我不会反抗的,我发誓.
""如果我反抗呢难道我没有资格这样做吗"我问道.
他摇摇头:"答应我,你不要那样.
""我没法答应你.
""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我向天发誓,我们现在就分开.
如果我又发病了,我不希望你来看我或者想我.
我希望你忘了我们曾经遇到过.
把我彻底忘了.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还是祈祷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然后我答应他我会把一切都忘掉.
感恩节是我和爸爸两人一起过的.
罗莎·里维拉和她的两个女儿去波士顿过节去了.
詹姆斯去洛杉矶看他的爸爸了.
爸爸煮的东西太油腻,我们几乎没吃什么,后来爸爸开车把这些食物送到了当地的食物银行.
那天下午爸爸出去的时候,我妈妈给我打电话.
自从九月份以来,我就一直没有理会她发来的那些信息,每周发三条,但是这个感恩节我感觉有些忧郁,所以就接了她的电话.
"你好.
"我说.
"诺米,"她说,很惊讶我终于接她电话,"我正准备给你留言呢.
""我可以把电话挂了,然后你可以开始留言.
"妈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最近怎样""我很好.
"我回答道.
"你收到我为你生日买的外套了吗""我现在就穿在身上.
"这是一件红色的玳瑁壳扣子连帽外套.
穿上它我感觉自己像是小红帽,但是衣服很暖和.
"你爸爸喜欢把房子弄得冷冰冰的.
""现在好多了.
这也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是感觉身体发冷.
""我知道,你爸爸告诉我了.
""我得挂了,我有好多作业要做.
""好的,我爱你,诺米.
""我挂了.
""好的,哦,等一下,我打电话实际上有个事情……""什么事""你爸爸说你的摄影课有些麻烦,我可以帮你,我就是干这个的,你知道的.
""那不是什么麻烦,就是要交一个作业.
我……我真的得挂了.
""谢谢你接我的电话.
"她说.
我们互相道别,然后我把电话挂了.
我才不要她在那献殷勤.
她总是挖空心思想重新渗透进我的生活.
但是,我想……如果我都已经原谅了爸爸因为罗莎·里维拉的事情跟我撒谎,我为什么不能原谅妈妈哪怕只是一半呢想到这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妈妈吵架.
我当然知道那些所谓的原因,但是和她吵架这件事本身我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自己并不记得.
我想着再给妈妈打个电话,这时候爸爸回来了.
他打开电视,开始看一个关于猫鼬的节目.
电视节目讲述者说:"猫鼬是除了人类以外为数不多的会教育自己后代的哺乳动物.
看这只成年猫鼬正在教它的幼崽如何去掉蝎子的毒刺,然后再吃.
""很亲密,对吧"爸爸说.
"你打算教我什么呢"我问爸爸.
现在是广告时间,爸爸按了电视遥控静音键:"很不幸的是,你的老爸没什么技能.
对于烹饪和旅行我知道一点点.
对于写作和动物知道的就更少了,除了这些,我估计你要是有个猫鼬爸爸都会比我强很多.
"我们又连续看了三个自然节目,一个是关于熊猫的(看起来也很可爱,但是说到底也是一种浑蛋物种),一个讲的是关于老鹰,还有一个是关于山猫的.
我们现在看的节目叫作《世界上最小的十种动物》,这对我爸爸来说基本上就是理想型的节目,列清单和大自然节目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又一个广告时间,我问爸爸:"你认识罗莎·里维拉之前就是这么打发时间的吗"他又按了静音键.
"是啊,那时候我的生活简直一团糟.
"他承认道.
我想也是.
"妈妈现在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爸爸点点头,没说话,又点点头,然后说:"他从事老建筑修复行业.
我觉得他人不错,长得也帅.
算了,给他的赞歌还是别人来唱吧!
""那克洛伊呢""听你妈妈说,她很聪明,跟你小时候一样.
卡斯和我,我们都觉得你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你知道吗我们总是说你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把你放在那个打字机箱子里送给我们.
"我点点头.
"威尔今天来过家里吗"爸爸问道.
我摇摇头.
我没有告诉爸爸我已经放弃年刊和跟威尔吵架的事.
"这些日子你跟他来往好像少了很多.
"爸爸说.
"我觉得我们之间越走越远了.
"我说.
"这也正常,"爸爸说,"不过他是一个好孩子.
自从他爸爸去世后,他一直照顾着他的妈妈.
他学习很刻苦,也真心把你当朋友.
""威尔的爸爸去世了吗"我问道.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是的,所以他们才搬到达里镇来.
他妈妈想找一个好学校教书,这样威尔也可以免学费.
"我点点头.
节目又开始了,爸爸把电视声音调高.
因为今天是感恩节,我想着给威尔打个电话,弥补一下我们之前的裂痕,但还是不能释怀.
我们刚吵完架,心灵的伤疤都还没愈合,而且在我看来,他对我说的话比我对他说的话要难听很多.
周六下午詹姆斯回来的时候,他说关于我摄影作品的事情,他有一个好主意.
在加利福尼亚他爸爸家里的时候,詹姆斯注意到那里有很多旧相机.
他问他爸爸能不能把那些给他,他爸爸同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老相机.
处置这类东西有时候真是一件头痛的事情,因为这些东西本身具有感知价值,你又不舍得扔了它们,所以最后只是搁在那里,还占了家里不少空间.
"那么,那个作品要讲述一个关于你自己的故事,对吧"詹姆斯问道,"我的想法是我们拿着我爸爸的这些老相机去到汤普·普杜学校门口的台阶上,然后把这些相机从最上面一级台阶往下扔,重演两个半月前你的那次个人经历.
理论上讲,这些相机不是在空中,就是在落地的那一刻拍下照片.
这是一个创新的摄影尝试.
你觉得这是韦尔喜欢的那种作品吗""好极了!
""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相机.
"詹姆斯说.
周日上午的时候,我们去找可以用来扔下台阶的便宜相机.
我们首先去的是当地的旧货市场,我们在那里买了五个不同样式便宜处理的相机,差不多十美元一个,还买了十五卷胶卷.
詹姆斯抢着要付钱,但是我不让他付.
这毕竟是在做我自己的摄影作品.
接下来我们去了达里镇中心区的一个古典电子产品销售和维修店,我们在店里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里找了四个相机,五美元一个.
希望这些相机还能用,但是在没有看到胶片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
奇怪的是,我在付钱的时候,那个店主一直盯着我看.
这时候詹姆斯已经出去抽烟了.
"那个唱片机,"他最后开口说道,"你一直都没有来取.
""什么唱片机""八月初的时候,你拿了一个唱片机过来修,已经付过钱了,但是一直都没有过来取.
"那个店主跑进后屋,拿了一个唱片机出来.
唱片机底座用的是樱桃木,边上刻着旋涡状的图案.
这个东西很漂亮,但是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拿这个东西过来修.
我连一张唱片都没有啊.
唱片机前面贴着的便笺写着:内奥米·波特.
很明显,这是我的.
但是我不记得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小心爱护它.
"那个店主说.
我出去的时候,詹姆斯很好奇地看着我.
"冲动消费"他边问边帮我把唱片机放到后座上.
接下来我们整个下午都在汤姆·普杜学校门口的台阶上扔相机.
有些相机带定时器,我们可以先定时然后再扔.
对于其他相机,我们就是按下按钮,然后很快抛出去,在半空中拍下照片.
还有一些相机就完全交给万福马利亚了,希望它们落地的时候,刚好砸在快门上,然后拍到照片.
我不知道我们最后能拍到什么照片,但是至少这个扔相机的过程还是很有意思的.
在扔倒数第二个相机的时候,一片碎玻璃割破了詹姆斯的拇指.
但是直到我跟他指出来,他才意识到.
"你怎么感觉不到呢"我问他.
詹姆斯说:"我习惯为你流血了.
"他抬起手掌.
我吻了吻他的手掌中心.
我正准备从吻手掌转到吻嘴唇,这时我看到威尔在学校门口看着我们.
当他眼神与我的眼神相遇的时候,就加快了步伐往台阶下面走.
"你好,内奥米,"他说,"拉金.
""你好.
"我说.
"周末加班哪"詹姆斯问威尔.
"从来没有停过,"威尔语气生硬地说,"你在流血,拉金.
""都怪她.
"詹姆斯说.
"内奥米,"威尔轻声说,"你不觉得你爬这些台阶的时候应该戴个头盔吗""什么"詹姆斯问道.
"你懂的,保护她的头.
如果她又摔倒一次呢……"我打断他的话:"我没事,威尔.
"威尔点点头:"回头见,内奥米,詹姆斯.
"他说我们俩名字的时候又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
"还好他没有看到我们在这儿滑雪,"詹姆斯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实话,你要是戴个头盔肯定很可爱.
"因为他的手割破了,我打算送詹姆斯回家,不用留下陪我,但是他不肯走.
他坚持要留下来帮我收拾这些相机的碎片,我告诉他不用.
"当我小的时候,"他说,"我总是让别人收拾我的烂摊子.
我正在努力不让自己这样继续下去.
"我跟他说明这不是他的烂摊子,这是我自己搞出来的.
"那也一样.
"詹姆斯说.
这时候,他拇指上的血已经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想他是不是需要去缝几针.
"你去买张创可贴给我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直到周三的时候,才有空去学校的实验室里面把照片洗出来.
能看的照片不多,几张天空的照片,几张混凝土地面的照片.
很多全黑照片,没有任何图像.
不管怎么说,想要照片好看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初衷,对吧很多时候过程比结果重要,就像杰克逊·波洛克的画.
我把这些照片放大,希望韦尔老师可以理解我作品的意义所在.
韦尔老师并不认可我的作品:"这是个有意思的想法,但是这不是我布置的作业.
你的任务是要通过照片展现一个你自己的故事.
""这就是我自己的故事,"我为我的作品辩护道,"这件事情真真切切切地发生在了我身上.
""内奥米,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我不是说这不是你的个人经历,只是这个作品决定了你最终的分数,我希望能看到更有深度的东西.
"这时候铃声响了,我拿起照片离开教室,把所有照片一股脑儿塞进我的柜子里.
"韦尔怎么说"詹姆斯出现在我的身后问道.
"他不能领会我的作品传达的意思.
"对于摄影作品这件事,我现在又回到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了.
周六下午,我和詹姆斯、爱丽丝还有伊薇特坐火车去纽约市看演出.
我们并没有提前订好要看的演出和场次,等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基本上所有演出的票都卖完了.
无线电音乐厅上演的火箭女郎假日盛大演出还有几张余票,所以我们去了那里.
对于这个演出,爱丽丝觉得它"降低女性社会等级",而詹姆斯觉得它"做作不自然".
不管你对于一群浓妆艳抹的成年女演员站成一排踢腿有多么不感兴趣,这个演出还是有点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确实挺壮观的.
这就像是一个神经质的克隆实验.
幕间休息的时候,詹姆斯出去抽烟了,我去洗手间.
爱丽丝和伊薇特还在剧场里争论着这个演出是"将女性客观化"(爱丽丝)还是"彰显她们崇尚运动"(伊薇特).
我不觉得这两方观点有什么不能相融的地方.
洗手间外面排了很长的队,我在想下半场演出开始之前能不能轮到我.
不过轮不到也没关系,这个所谓的盛大演出并没有什么剧情,只不过是一群女孩站成一排踢踢腿而已.
有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内奥米·波特"我回头.
后面是一个日本男子,差不多三十岁出头.
他戴着昂贵的黑框眼镜,穿着一件滚石乐队T恤,木炭黑的条纹裤子,和一双匡威运动鞋.
他牵着一个小女孩,她穿着带有心形图案的灰色连衣裙,和一双跟她爸爸款式一样的匡威粉色运动鞋.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他说,"我是奈杰尔·富萨卡瓦.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卡斯的丈夫,"他补充道,"大家都叫我富萨.
"他伸出手,我不假思索地就跟他握了握手.
"她今天本来也要一起来的,但是她有点感冒.
"我点点头.
"你能帮我个忙吗"他问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能带克洛伊去洗手间里面吗""我……""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我看着那个小女孩.
她很可爱,看本人要比电话里要更害羞一些.
另外,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她的错.
我对富萨点点头.
马上就轮到我们进入洗手间里面了,于是我牵起克洛伊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她声音短而尖地说道.
"我是诺米.
"我说.
她的眼睛瞪大一些:"没人""当然,随便你怎么叫.
"我让她先进去:"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吗""不用,我从小就自己解决这些事情.
"她告诉我.
我在想她说的从小是多久之前.
一年六个月"我本来可以自己一个人进来的,但是我爸爸担心我会被强奸.
""被强奸"我都快笑出声了.
她恐怕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洗手间里面经常发生这种事情.
"她很严肃地告诉我.
她的蓝色眼睛随妈妈,黑色头发随她的爸爸.
她真的很可爱.
不用我提醒,她自己记得上完厕所要洗手.
"爸爸说你是我姐姐.
"我们从洗手间出去的路上,她对我说.
我该怎么回答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吗"是的.
"我说.
"我不想有任何姐妹.
"她说.
"为什么呢""因为我想成为独一无二的人.
""你仍然是独一无二的人.
"我说.
她噘起她玫瑰花蕾般的小嘴.
她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我说的话.
富萨就在门外等着我们:"谢谢你救了我,没有让我进入女士洗手间里面.
""不客气.
""内奥米,"富萨问道,"我希望我这么说不会让你觉得太直接,演出结束后,你能来我们家坐一会儿吗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只有二十个街区,我相信卡斯看到你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兴奋的.
克洛伊和我也很欢迎你去我们家.
""我……我不能……我还有别的朋友.
"我说.
"带你朋友一起去.
真的,来吧.
如果我没带你去我们家,卡斯知道会杀了我的.
她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相信我,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不容易,但是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在这里碰到你是多么幸运的事啊,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她为你生日买的吧"我点点头.
这个男子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但是我对他一无所知.
"这是我陪她一起挑的.
她要是能看到你穿这件衣服肯定高兴坏了.
你从你朋友那里收到照片了吗"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照片""没什么.
我……我肯定是搞错了.
我们等下就在洗手间门口这里会合,好吗无线电音乐厅女士洗手间.
这是我们特殊的地方.
"他对我使了个眼色.
那个男子听起来有些绝望,而且那个小女孩一直盯着我.
整件事情开始让我觉得有些尴尬.
舞台上亮起了一盏灯,表明幕间休息结束了.
"请一定要来.
我知道你没有想过会遇到我们,我也知道你之前也没打算来我们家.
但是现在我们既然碰到了,我想这就是上帝的旨意.
所以拜托你了.
"他不停地请求我.
我不想那个小女孩看着她爸爸求别人,所以我发现自己答应了他.
演出的下半场,这些踢腿表演对我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新意,而且这些女人脸上一模一样呆板的微笑让我有些头痛.
我不由得想起,如果其中任何一个火箭女郎生病了或者被谋杀了,肯定没人会注意到.
出品方只不过需要找一个完全一样的替代品,抹上一些口红,这个演出就可以继续进行,而且完全看不出来会有什么演出效果变差.
但是在另一个地方,那些可怜的火箭女郎死了然后被埋葬,唯一会注意到或者在乎她们的人只有她们的家人.
想到这里,我感觉无比的压抑.
我小声对詹姆斯说我得走了,他转达给爱丽丝和伊薇特.
"她的头痛又犯了.
"他说.
这是我的个人保留通用借口.
"你需要我们跟你一起走吗,小甜心"爱丽丝心疼地说.
"不用,你们看完演出吧,"我小声回道,"我们早点坐火车回去了.
"我没有告诉詹姆斯我碰到富萨和克洛伊的事.
我们到音乐厅外面的时候,我对他说:"我没法继续待在里面了,你知道吗""当然.
"他说.
"但是我还不想回去.
"遇到我妈妈新的家人的事让我心情很难平复.
詹姆斯没有问我为什么,就是问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我也想不出来,纽约市里我比较熟悉的地方都在布鲁克林区,所以我告诉他我们先上地铁吧.
我们一直坐到南渡口站,换乘一趟车坐到范特克兰公园站,接着又坐回到中央车站.
整个路程花了整整三个小时.
一路上我们也没聊什么.
我们就看着人们上车下车.
由于圣诞节临近,很多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这些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但又带着一些谨慎的乐观.
这让我想起富萨请求我去妈妈家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和克洛伊在无线电音乐厅的洗手间那里等了多久才走.
"我有一个妹妹……"我们差不多快下地铁的时候,我对詹姆斯说.
"你从来没有提起这事.
""嗯,严格意义上讲,她不算是我的妹妹,所以……"突然间,我感觉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该从哪里说起呢从莫斯科州的那个打字机箱子开始吗这样的话这个故事就太长了.
"她差不多四岁了,"我说,"基本上就是我忘记的那几年,你知道吗就像,如果你有那么长的时间,而且造了一个人出来,那就是她了.
""但是你做不到,"詹姆斯摇摇头,"我的哥哥,"他又摇了摇头,才开口说,"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拜托了,你就说吧.
""萨沙在这个地球上存在了十八年,但是这些时间加起来也没有留下什么.
现在这些时间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黑洞.
我……我倒希望他从没来到这个世界,或者我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
我不能再谈这个话题了.
"然后他吻了我,我很高兴他的吻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等我们坐上大都会北方铁路的车,回达里镇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由于今天上午是搭爱丽丝的车过来的,我们不得不打电话给詹姆斯的妈妈雷娜,让她开车来火车站接我们.
雷娜的身上混杂着香烟和香水的味道,她看詹姆斯的表情像是很多年没看到他一样.
"一切都好吧那些上午开车送你们的朋友怎么了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晚回家,"她说,"我以为那个演出是日场不是夜场.
"尽管她看起来挺年轻的,但是见到詹姆斯就变成了爱唠叨的妈妈了.
"我没事,妈,没发生什么事.
"詹姆斯说,"妈,这是我的朋友内奥米,你还记得吗她出演了我之前参与做的一个话剧.
"她表扬了我几句,我们握了握手.
"我叫雷娜.
"她说.
"很高兴见到你.
"她点点头说:"我喜欢你的头发.
"雷娜先把我送回家.
詹姆斯陪我走到门口.
"不好意思,我妈妈刚才说那些话,"他说,"她保护欲太强了.
"我说做父母的都是这样的.
"不是,还真不是每个父母都像她那样.
"詹姆斯说,"雷娜保护欲很强是因为我给了她这样做的理由.
我的大部分少年时期都是个彻彻底底的灾难.
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
我想她总是在特别留心我情况再次变坏的任何信号.
"在说到"坏"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声音诡异地颤抖了一下,让我忍不住想吻他,于是我就吻了他.
我很喜欢吻他.
我喜欢我的嘴唇和他的嘴唇接触的感觉.
他的嘴唇很柔软,但总是有点皲裂的感觉.
他抽的烟(和他为了盖掉烟味吃的薄荷糖)让他的吻尝起来苦中有甜.
但是我想我们总是接吻也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们把嘴都用来接吻了,而不是好好交流.
感恩节和圣诞节之间的这段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詹姆斯又要出发去洛杉矶看望他的爸爸,而我和爸爸去欢乐谷跟罗莎·里维拉还有她的双胞胎女儿弗里达和乔治娅(也叫费雷迪和乔治)一起过圣诞节,在罗莎·里维拉的口中,对她们的通常称呼是"女孩们".
虽然她们是同卵双胞胎,但是费雷迪和乔治看起来很不一样.
乔治是大学健美队成员,经常会有健美比赛,所以她肌肉结实.
弗雷迪就要更瘦小一些,更像罗莎.
后来我们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我发现她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内向的人,吃饭的时候没少问这问那.
"妈妈说你失忆了"乔治开始问第一个问题.
我点点头.
"我们的爸爸得了老年痴呆症,妈妈跟你说过吗"弗雷迪问道.
"我听说了,"我说,"很遗憾.
""那真是糟透了,"乔治说,"那个病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浑蛋.
""乔治!
"罗莎·里维拉在桌子对面大喊一声.
"什么啊本来就是.
""但是这不是她得的病,"弗雷迪说,"妈妈说她只失去了四年的记忆.
""好吧,反正这些年也很糟糕,"弗雷迪说,"你还记得吗,乔治""天哪,我们七年级的时候穿的那些衣服,像是鲻鱼.
妈妈那时候想什么来着给我们买那种衣服.
"弗雷迪摇摇头:"你知道被同学们在背后称为鲻鱼双胞胎姐妹是什么感受吗""我真希望我能忘记这些.
"乔治说.
我笑道:"顺便问问,我们以前见过吗""见过,我们那时候不怎么喜欢你.
""我们觉得你是一个典型的鼻涕虫少女.
""有点蠢.
""乔治娅,弗里达·里维拉!
"罗莎·里维拉在桌子对面大声喝道,"这样很不礼貌.
""什么我们说的是实话.
她又没有生气.
"我确实没有生气.
我很欣赏她们的诚实.
"不过你现在好多了.
"关于圣诞礼物,罗莎·里维拉送了我一双皮毛衬里的手套,爸爸送了我一本攀登珠峰的回忆录.
我妈妈送了一些对我摄影课有用的东西:辛迪·谢尔曼、莱涅克·迪克斯特拉和黛安娜·阿勃丝的摄影作品集,还有一个新的相机,我放在盒子里没有拿出来.
幸运的是之前和詹姆斯一起做的那个作品已经泡汤了,不然这个崭新的相机可能已经从学校门前的台阶上滚下去了.
詹姆斯送了我两条小金鱼,它们被装在一个心形的玻璃鱼缸里面,鱼缸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城堡模型.
我们给它们起名为希德和南希.
但是它们没熬到黎明到来就死了.
8我在詹姆斯的房间里,和他一起躺在床上.
在汤姆·普杜学校,一月份期末考试之前,有一周自由时间,这段时间不用来学校,学生自己安排复习.
我正在研究物理,詹姆斯在研究我.
"我不想爱一个人爱得如此疯狂,"他说,"我不想我的一生幸福跟另一个人绑得那么紧.
"我说不用担心.
詹姆斯坐起来说:"不对,我是认真的.
今天,我几乎忘了吃药.
我对你的感情,有时候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我开始吻他全身上下各个地方.
不只是吻他的嘴唇,在我看来,我们放了太多注意力在嘴唇上.
毕竟除了嘴唇,还有很多同样有趣可爱的地方可以吻.
我吻他膝盖上的折痕,吻他的背沟,他的背沟很窄但是肌肉惊人地发达.
我吻他踝关节凸出来的那块圆骨头,但是不知道它叫什么.
我吻他乌黑浓密的眉毛,他眉头上有一两根一字眉.
我吻他手腕上那条两英寸长的横向疤痕.
他把手腕抽开了.
"不用拿走.
"我说.
他笑道:"天啊,我那时候真是太傻了.
""你是说自己企图自杀的事吗"他这回笑得更久些,不过笑声中多了一些伤感:"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想割腕自杀,应该竖着割,而不是横着割.
如果横着割的话,流血不会太多.
这样的话伤口就很容易自行愈合.
"除了摄影课,我学得最差的课就是法语课了.
我得疯狂地学才能勉强及格,这时候我连日常基本交流要用的法语词都知道得不多.
但是幸运的是,詹姆斯是个法语奇才.
他之前在加利福尼亚上的私立小学读书,那里差不多和英语课同一时段开了法语课.
他常常跟我用法语对话,帮我学习法语,碰到我不会的法语词时他会跟我解释.
这天我们在车里,他用法语问我:"关于你的事故,你怪威尔·兰兹曼还是怪那些台阶"我需要他翻译给我听,因为台阶的法语词我不会.
然而事故的法语词我倒是知道.
他翻译之后,我都没怎么想就用法语回答道:"两个都不是,我怪那个相机.
"詹姆斯笑着说:"嗨,说得很正确.
"奇怪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知道"都不是"和"相机"的法语词,直到它们从我的嘴里蹦出来.
我们正在开车去他工作的社区大学的路上(这个学期他负责在那所社区大学放映美国电影),我看着路边的树,想起树的法语词是arbres.
路的法语词是route.
天空是ciel.
还有大理石.
抛硬币.
还有那个咖啡杯.
还有太阳下所有东西的法语词.
我正准备告诉詹姆斯,我出乎意料地想起了之前学过的法语,这时我意识到我想起的不只是法语而已.
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这四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摔下台阶之前的所有事情.
威尔和我争论着谁回办公室拿相机.
然后威尔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他问都没问就宣布说,我选背面,他选正面.
所以我就开玩笑说:"你觉得你是上帝啊""内奥米,"他问道,"你是说你要选正面吗"我并没有说要选正面,选哪面都无所谓,只是我的朋友(兼联合主编)有时候办事效率太高,都接近独裁了,作为他的联合主编(兼朋友),我认为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大家好好商量来决定.
"大家都希望能够被事先询问,"我说,"这是礼貌问题,你知道吗"威尔叹口气说:"正面还是反面"他抛出硬币的一瞬间,我说选正面.
不管怎么说,他这次硬币抛得不错,足够高,有那么一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但是也许是银色硬币的反光导致的错觉.
硬币抛得那么高,我想着威尔这样一个文弱的学生能不能稳稳地接住硬币.
他没有接住,硬币扑通一声掉进了差不多七英尺深的水沟里,这条水沟是学生停车场和教职工停车场的分界线.
我们跑出去看结果.
由于我打网球练出来的速度,我先跑到那里.
尽管水沟里的水有点浑,但我还是可以辨认出硬币上面有些模糊的老鹰轮廓.
"你应该坚持选反面的,主编.
"他说,随后把正面印着乔治·华盛顿头像的硬币从水沟里捞出来.
"是啊,是啊.
"我们握手道别,这是我和我的同事惯常的道别方式.
我穿越教职工停车场和学校的两个运动场,我们的小型校军乐队(二十三个成员)正在其中一个运动场上排练,正在另一个运动场上训练的是我们的小型校足球队(平均身高173厘米).
我开始往斜坡上走,斜坡最下面是低年级教学楼(七年级到九年级),斜坡往上是高年级教学楼(十年级到十二年级),所有教学楼根据地势依次排开,让人印象深刻.
我爬上通往主教学楼的二十五级大理石台阶;人们一谈起汤姆·普杜学校,首先想起的就是它的砖墙以及跟银行办公楼相似的主楼,主要原因是这个主楼的照片印在了几乎所有介绍达里镇和汤姆·普杜学校的小册子上.
这时候,已经快晚上7点了,主楼走廊里空无一人,这也是学校晚上7点钟时正常的场景.
我打开凤凰社办公室的门,里面没人,现在还没开学,所以年刊团队还没回归.
我很快找到相机,这台相机还很新,我们还没来得及买一个背相机的盒子或者带子.
整个过程花了不少时间,这时夜幕已经降临,我准备回家.
我小步跑出主教学楼,开始下大理石台阶.
听别人说我是侧翻下去的,原话是"你听说内奥米·波特的事故了吗她从台阶上侧翻下去,脑部受到重创".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想想都知道.
我又不是一个老掉牙的八十岁老太太,我已经爬了整整四年汤姆·普杜学校的台阶,七年级、八年级、九年级、十年级.
我知道它们雨天打滑是什么感觉;我知道穿着高跟鞋和正式礼服走这些台阶是什么感觉;我知道这些台阶在冬天铺着一层防滑盐时,走在上面是什么感觉.
这些台阶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所以我是不可能从台阶上侧翻下去的.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不知道谁放了一个泡沫塑料咖啡杯在台阶上.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没有看到,所以踢翻了这个杯子,里面的液体倒了出来.
我记得我踩在液体上面脚打滑了一下,这时我没有拿住相机,相机脱手了,在纵身跃下台阶前的一刹那,我唯一想到的就是相机,这个相机花了凤凰社不少钱,我多么想在它落地之前抓住它.
我没有侧翻或者摔倒,这两种情况都是不小心导致的事故.
我纵身跃下,这个动作出于主观能动性.
是的,是很傻,但是确实是有意为之.
跃下是带着某种信念、外加不顾重力作用地纵身一跳.
我把自己整个人扑向某个东西.
扑向那个东西的同时,好像是为了远离一些别的东西.
那天晚上之前,我吻了威尔.
实际上,是他吻的我,我没有拒绝.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那时候我们正在跟踪报道科学俱乐部回校参观天文馆一事.
我总是取笑威尔沉迷于报道学术事件.
我称之为威尔的"书呆子活动",尽管这么说有些不道义,但是还是面对现实吧,我们两个人都是书呆子,是同一类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决定留下来观看星系展览.
然后我们就接吻了.
我想我们俩都被里面的空调系统、黑暗的环境还有那些变幻莫测的假星系给诱导了.
这个吻也许更多是因为我对艾斯充满矛盾的感情,而不是因为我对威尔有多少浪漫幻想.
另外,这时候我还没遇到詹姆斯.
不过,这几个月威尔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
我想这也不重要了.
我现在和詹姆斯在一起,而我和威尔连朋友都不是了.
坐在詹姆斯车里,我摘下眼镜,一月傍晚的太阳依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们在等一个红灯,这时候詹姆斯说:"你好安静啊.
"我茫然地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我感觉如果我开口说话,我可能会导致动脉破裂.
"你把太阳镜摘下来了.
"他说.
"哦……"我重新戴上眼镜.
然后我吻了詹姆斯的嘴唇,这次可能有点太用力了.
我决定不告诉他或者任何人关于我恢复记忆的事.
在某种意义上,不告诉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我看着詹姆斯.
我看着他,再一次充满感激,感激那天在台阶下面的人是他,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结果显而易见,我的考试成绩比预想中要好很多,特别是我的法语考试.
我考得非常好,格林伯格老师决定完全基于期末考试的分数给我算总分.
她是一个很严格的老师,但也是一如既往的公平.
"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内奥米,"她用法语说,"但是你学得很用功,题目答得很漂亮.
"我完全能听懂她说的话,我还用法语表达了我的感谢.
按照要求,我在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去见韦尔老师.
"恭喜你,你还有十八周时间去创作让我眼前一亮的作品.
"他说.
他没有给我打不及格,而是给了我一个暂未完成.
话说回来,如果我九月份的时候没有失忆,我肯定已经弃选这门课了.
他的课是最差的自选课,这是一门很可能会把平均成绩拉低的课程.
当天晚上我到家的时候,爸爸正在他的书房里工作.
我轻轻地从厨房门的挂钩上拿走车钥匙,去开车.
重新回到方向盘后面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我也没开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就在我们的街区里面,一直右转弯,所以最后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我记得我差不多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博物馆迷路了.
那时候我爸妈正在写他们的第三还是第四本《波特一家漫游》杂志,漫游法国南部的那期.
我以为我一直跟着妈妈,实际上不是,我一直都跟着一个相机包走着,这个相机包跟妈妈的很像.
当那个女人回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跟错了人,然后开始哭起来.
那个女人看着我,虽然她不会说英语(我觉得她也不是法国人),我还是听懂了她的问题:"……妈妈"我伤心地点点头,指着那个相机.
她用法语说:"相机"然后我更加伤心地点头.
巧合的是,这时候我的妈妈来到走廊里面,找到了我.
很多年来,相机一直都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法语单词.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詹姆斯车里的时候,我的记忆突然恢复了,也许医学上的解释可能是跟神经突触和神经元有关,就像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这四年的记忆会凭空消失一样.
我现在只知道我很想念我的妈妈.
9我不想告诉任何人我的记忆恢复了.
我必须努力按照现在的生活轨迹走下去,必须随时提醒自己哪些事情是我之前忘记的,这让我感觉筋疲力尽,以至于我开始忘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比如我的历史课本.
新学期的第一天,我就丢了我的历史书.
我想书可能在詹姆斯的车里,我们在车里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我走到詹姆斯家,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书.
詹姆斯出去工作了,所以车没有停在家里.
我问雷娜我可不可以去他的房间找找,她说"请自便".
雷娜并不是那种特别热情的人,但是詹姆斯说这不是因为我,所以让我不要见怪.
我在詹姆斯的床底下找了找,说起来你或许不太相信,我的书就在下面,这个神奇的地方.
在把书从床底下拿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另一个东西.
这是詹姆斯之前申请的南加州大学寄过来的信封,信封还是密封着的,没有打开.
上面邮戳显示的日期是12月3日.
也就是说詹姆斯收到这封信已经有七周时间了.
这看起来有点……暂时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词来形容,只能说有点不可思议.
我知道他很想去那个大学的影视专业进修,但是他因为害怕被拒,甚至连信封都不敢打开正确的做法应该把信留在这里,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
我把信捡起来放进包里.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它,但是不能忍受这封信就这么躺在床底下落灰尘.
那天晚上下班后,他打电话给我,说雷娜已经告诉他我去了他家的事情,他很抱歉当时不在家.
我告诉他是去找课本的,当时偶然发现了那封信.
电话那头的詹姆斯突然变得死寂.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开.
"我说.
他什么都没说.
"你是担心自己不能被录取吗"他告诉我管好自己的事,然后就挂了电话.
可以说这是我们俩第一次吵架.
他之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话这么大声过.
我想他这次生我的气也是对的.
第二天在学校的时候,我直到午饭时间才见到他.
我把那封还没拆开的信递给他,并为自己侵犯他隐私的事情道歉.
詹姆斯接过那封信.
他一言不发地就拆开了.
信上写的是同意录取.
他把信扔到地上,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
一阵风吹来,就快把信吹跑的时候,我用靴子的鞋跟踩住了那封信.
"这是个好消息,"我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拥抱他,但是他的肢体很僵硬.
"怎么了,吉姆斯"——这是我对他的昵称——"你为什么不高兴"詹姆斯用异常低沉的声音解释说:"我不是害怕我不被录取,而是害怕被录取了.
"我自己安慰自己,心想他是舍不得我才会这么说,我们才在一起不久,很快就要各奔东西,等等.
午餐结束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寒冰还没怎么融化.
放学之后,我正在柜子里拿书,这时候艾斯·朱克曼走到我旁边.
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跟他说话了,除了偶尔在走廊里碰见互相点个头打个招呼.
由于我还沉浸在詹姆斯和那个录取通知书的事情中,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跟他说话.
艾斯是今年的网球队队长,他想知道我有没有意向加入.
我说我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艾斯有点义愤填膺.
除了对我的头发,这个小伙对网球那是不一般的热爱.
"你看,你是网球打得很好,如果因为我,你就放弃打网球了,这真是一个耻辱.
""你"我笑道,"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只是不想再打网球了而已.
""你热爱网球,内奥米.
你怎么能把这个也忘了"艾斯这时靠我更近了.
突然,有人把他从我面前拉开.
那个人是詹姆斯,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狂野和熊熊燃烧的愤怒.
"离她远点!
"我尝试告诉詹姆斯说艾斯和我刚才只是在谈论网球的事,但是已经太晚了.
这些事情就像一把火突然烧起来.
尽管詹姆斯身材瘦长,但是他并不虚弱.
他把艾斯从我面前拉开,将他推到铁皮柜子上,开始用拳头揍他.
艾斯还手,但是主要是为了让詹姆斯停下来.
"你这个浑蛋,"艾斯说,"我们只是在谈网球的事情而已.
"我努力拉詹姆斯,想把他从艾斯身前拉开,这时詹姆斯的手肘不小心顶到了我的眼睛.
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被打中的地方肯定会起淤青.
说时迟那时快,威尔·兰兹曼冲到艾斯和詹姆斯之间.
我都不知道他也在走廊里.
"大家都冷静下来,"威尔大声喊道,"你肘击到内奥米了,你们两个浑蛋!
"威尔用两只手把詹姆斯推开.
这时,副校长从她的办公室出来,结束了这场斗殴.
詹姆斯被停课五天,艾斯停课三天,因为不是他先动的手.
威尔和我每人留校一天,虽然我们俩都只是旁观者.
我到家的时候,爸爸很生气.
他担心我的头部再次受伤.
"谁先动的手"爸爸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是詹姆斯,但是不想告诉他.
我跟他重复了一下我那时候的感觉,"这些事情就像一把火突然烧起来了.
"第二天下午,威尔和我一起接受留校处罚.
我们的处罚事项是围着足球场捡垃圾.
"这真是糟透了.
我只是想劝架来着.
我根本不应该在这里.
"他说.
"谁让你掺和进来的我那时候已经在处理了.
""黑眼圈看着不错,"威尔嘟囔着说道,"我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我得把所有俱乐部的报道页排好.
我得决定安排谁去费城参加全国比赛.
而且,你知道的,我们现在人手多么不够.
""我们大家都有事情要做.
"我说.
"你有什么事情和你的忧郁男友出去玩,排满了日程表"我什么也没说.
他又想挑起一场争斗.
我一开始听到我们被罚留校的时候,我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他重归于好.
我一直想着把那台唱片机给他.
我记忆恢复的时候,我想起来那台唱片机是为他准备的.
威尔从他爸爸那里继承了很多唱片,只是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些唱片.
他把这些唱片都挂在墙上,就像海报一样.
他甚至没有唱片机.
不管怎么说,我最初的想法是把它作为"一个主编送给另一个主编的开学礼物".
我看着他,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已经不是道歉或者是送唱片机就可以修复的了.
接下来整个下午我们都没有说话.
詹姆斯的生日是在情人节之前的那个周六.
他没有提前告诉我,他不是一个多么重视过生日的人,我是从他的大学申请表上看到他的生日的.
我想很用心地为他准备点什么以提升提升他最近比较低落的情绪.
我得到爸爸的许可带他去位于波基普西的海德公园汽车影院,从达里镇开车去这个地方需要差不多七十分钟车程.
那里正在举行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电影节,而詹姆斯是如此狂热的电影迷,肯定会喜欢那里.
那天天气也很好,是二月份鲜有的暖和日子.
我们看了两部希区柯克电影,《迷魂记》和《精神病患者》(你是想给我传达些什么是吗詹姆斯打趣道).
之后我们去弗兰德利餐厅吃晚餐,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直到在我们回去的路途中,詹姆斯的车没油了.
说实话,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们打电话给你妈妈就可以了.
"我说.
"我不能打给她,我不能.
因为打架的事和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事,她已经觉得我情况有些不稳定了.
我不能再让她知道这件事.
我不能.
"他现在很恐慌.
"那我打电话给我爸爸.
"不幸的是,爸爸不在家,而且手机也关机了.
在我拨出他的号码之前,我想起来他去参加罗莎·里维拉的一个探戈展示会了.
然后我打给爱丽丝,但是她也没接电话.
詹姆斯最后同意打电话给他的妈妈,但是她也不在家.
爸爸凌晨1点左右到家,他同意带一些汽油来找我们.
我们的位置离达里镇也不远了.
那时候我已经快冻僵了,虽然记忆恢复了,但是我还是有些怕冷,而且詹姆斯很担心我.
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怒,看着像是想用拳猛击什么东西.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忘了加油.
"他说.
他看着我:"你在发抖.
""吉姆斯,"我牙齿打战地说,"我没事.
""我是一个信不过的人.
""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有点冷而已,又不会死.
这件事情很正常.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但是他把我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抖掉.
他的反应跟实际状况毫不相称.
不管怎样,我们离家只有四十五分钟的车程.
我真是不好意思说,但是詹姆斯这个样子真是让我感觉有些难堪,他真是——我真是说不出口——太软弱了.
我爸爸出现的时候,他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生气,但是我有时候也很难读懂爸爸的心思.
我们到家的时候,他叫詹姆斯去外面聊会儿.
我站在窗户边听到他对詹姆斯说的话.
爸爸教训了詹姆斯一番,说我还是个"纤弱的女孩子"(这话听起来好像我是一个玻璃小雕塑似的),詹姆斯应该更加负责任地对我,如果他还想继续和我交往的话.
虽然我知道詹姆斯已经领悟到爸爸刚才说的所有话了,但是我知道这些话爸爸非说不可.
"内奥米,"爸爸进屋之后对我说,"我很担心你,孩子.
詹姆斯看起来有些失控了.
""他没事的,"我有些太过固执地坚持说,"因为上大学的事,他最近压力有点大.
"爸爸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希望你知道,爸爸相信你.
"在他的车子途中没油这件事过去之后,詹姆斯计划这个周四去一趟南加州大学.
他在计划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
"他说.
我问他为什么不能.
"我感觉自己情况不太好.
""吉姆斯,只是车子坏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不是车坏了,车子没油是因为我忘记加油了.
""任何人都会有这种时候……""不仅仅是这件事情,还有在学校打架被停课的事,而且……我丢掉了我的工作.
我之前不想告诉你,我好多次没有正常去上班了.
""我才不管你的工作呢!
再过几个月,你本来就要把那份工作辞了去上大学的.
""我妈妈很担心我,甚至你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周日晚上的时候看我的眼神.
我之前看到过别的女孩看我的眼神也是那样的.
但是我不想在你身上看到.
""我那样的眼神看你只是担心你,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过,而且我并没有变,"我坚持说道,"我爱你.
你看这样可以吗,如果你到那里之后觉得很痛苦,我就过来看你,我保证.
""你爸爸不会让你来的.
""我不会告诉他的.
我会编一个理由,我发誓.
我会告诉他我要去参加一个年刊会议,或者去看我的妈妈或者别的事情.
""你会为我这么做""天哪,吉姆斯,我让自己从台阶上飞身下去,只为遇到你,对吧"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一个保留玩笑,但是他并没有笑.
"好吧,"他最后开口说道,"好吧,我会一直想着你的.
"我差不多一整天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但是我想这可能也是一件好事.
这意味着他很忙而且过得很开心.
周五晚上的时候,他给我打了电话.
"一切都好吗"我问道.
"我需要你过来.
""怎么了"他竟然都还没去过南加州大学.
听起来他到加利福尼亚之后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待在他爸爸的房子里.
"我就是有点小麻烦,不能让自己动起来.
"但是事情不只是他说的这么简单.
他声音里面透露出来的某种东西把我吓坏了.
"你还好吗"我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这样想的,"他说,"我查了一下,你明天早上可以从肯尼迪机场飞过来.
我给你买机票.
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机场赶那班飞机.
"我发现自己答应了他.
我在背包里塞了几件T恤,装了我的电脑,随便拿了几张CD(我的音乐播放器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的耳机,还有几条牛仔裤.
我敲了敲爸爸的门,他正在接一个电话,但是很快就挂了.
尽管实际上我已经撒谎一个月了,但是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撒谎者.
我编的故事都太复杂了,有时候说到一半会忘了后半部分.
我撒谎的时候会口吃,会流汗,面部僵硬不怎么微笑,没有眼神交流,有时候又过多眼神交流.
这一天,我表现得还算可以.
"爸爸,"我说,"我忘了跟你说我明天要去圣地亚哥参加年刊会议,周二就回来.
"我很庆幸自己之前没有跟他说我已经放弃年刊的事.
爸爸眼都没眨就说:"需要我给你钱吗需要我送你去机场吗"我收下了他给的钱,爱丽丝和伊薇特开车送我去机场.
自从上次的话剧结束后,爱丽丝和伊薇特已经分手两次了.
"小甜心,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听起来情况很不好,爱丽丝.
""如果他听起来那么糟糕,也许你应该打电话给他妈妈.
"伊薇特建议道.
"他妈妈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我说.
我们到机场的时候,爱丽丝下车拥抱了我一下.
"听着,小甜心,我们也爱詹姆斯,但是我们大家都了解他吗""我了解!
""好吧,好吧,如果你确定的话.
""到那里之后给我们打个电话,诺米.
"伊薇特坐在车里对我说.
候机的时候,我心里很焦虑.
差不多有十件事情让我感觉很焦虑,大部分事情都跟在副标题"如果坠机了"后面.
(1)我从来没有单独坐过飞机.
(2)如果坠机了,爸爸都不知道我在这架飞机上,因为他认为我是去圣地亚哥参加年刊会议.
(3)如果坠机了,爸爸关于我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我是一个骗子.
(4)我没有带够衣服,特别是袜子和内衣.
(5)如果坠机了,我还是没有和妈妈重归于好.
(6)如果坠机了,我那个妹妹永远都没机会了解我了.
(7)詹姆斯.
(8)如果坠机了,我和威尔还是没有和好如初.
(9)如果坠机了,我再也没机会让韦尔老师"眼前一亮"了.
(10)我没有带任何书到飞机上读.
我想至少最后一条我可以弥补一下,所以我就近找了一家机场书店.
在书店中间的一张桌上,摆着我爸爸写的书,是前不久再版的平装本,书名是《告别漫游:回忆录》.
我把书翻了一面,读它的尾页.
"本书的作者和他的妻子,卡珊德拉·迈尔斯·波特,之前为大家带来了畅销杂志《波特一家漫游》系列旅行杂志,本书是作者与其妻子离婚后,写下的极为深刻的个人回忆录,就像是透过一面棱镜,看到了世间万象…作者和他的女儿最终找到内心的平静……****……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大家都在漫游……"****.
这真是太伤感了.
我看着尾页下面爸爸的个人简介.
"格兰特·波特和他的女儿内奥米,住在纽约州达里镇.
"在这里,我想再加几句关于我自己的内容:"他的女儿,内奥米,是一个低劣糟糕的骗子,对她爸爸已经撒谎好几周了.
"出于某种无意义的忏悔,我拿了一本书走到收银台,然后拿着作者本人给我的钱买了他自己写的书.
上午10点左右,飞机降落加利福尼亚.
虽然是詹姆斯帮我订的机票,但是他晚了两个小时才到机场接我.
他看到我之后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吉姆斯,你两个小时之前就该到了.
""堵车,"他含糊地挥挥手说,"这就是洛杉矶,看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看起来确实很高兴,比离开之前好多了.
他的眼睛看起来明亮了一些.
我们上车,我下飞机就开始想见了面之后该跟他说什么.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詹姆斯朝积极的方向引导,在我看来,最危险的事情就是惰性.
"那么我们就先从逛大学校园开始吧.
""这是你现在想做的吗"他问道.
"是啊,我从来没有去过南加州大学,这不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我……我想是的.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海滩玩玩,也许还可以玩玩冲浪.
我认识你以来,就一直想带你去玩冲浪.
我们可以明天去逛大学,对吧我觉得这样会更好.
""好吧.
"我说.
我们开车去到海滩.
在路上的时候,我开始感觉有些反胃想吐.
等我们终于到了,我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天啊!
"詹姆斯停好车之后说道.
"怎么了""我来这里之前应该从爸爸那里把冲浪装备带过来的.
""没关系.
我们就一起坐一会儿,好吗我有点不舒服,你知道吗"詹姆斯坐在我旁边,但是我能看出来他有些坐立不安.
他不停地用右手食指在沙滩上画圈.
最后他突然跳了起来:"我现在开车去爸爸家里,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等下带着装备和午餐一起过来找你.
""你要多久""可能需要差不多一小时.
"我同意了.
我已经飞了好几个小时,实在是没心情坐回车里.
海滩有些荒芜的感觉,而且现在的天气来海滩玩还是有点冷.
海边的空气清爽并带着丝丝咸味.
这里的沙滩跟东海岸的沙滩相比有些不同,这里沙滩更软,但是也更结实.
之后我就睡着了.
我醒来是因为我旁边有对夫妻在沙滩上野餐.
奇怪的是海滩这么大,他们为什么非要选择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呢但是无所谓了.
那位丈夫看起来差不多四十五岁,而妻子看起来也许要年轻十岁.
他想得很周到,带了一瓶红酒、一块格子毯子、一个小音响,正在放着男声歌剧,玫瑰花,还有野餐篮.
看起来很浪漫,你可以看出他为这次野餐花了不少心思.
"对不起,"她对我说,"是我们把你吵醒了吗"我摇摇头:"没关系,你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我把我的包落在詹姆斯的车里面了.
"差不多4点了.
"她说道.
"谢谢.
"詹姆斯已经离开差不多两个半小时了.
也许他又被堵在路上了他没法打电话给我,没人能联系上我.
我的手机也在车里的背包里.
我决定不让自己恐慌.
我就好好躺在沙滩上等詹姆斯过来.
我真希望我记得把包从他的车上拿下来,这样至少我可以听会儿歌.
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天色已经变黑,那对来野餐的夫妇正在打包准备回家,但是詹姆斯还没到.
"你要吃点什么东西吗"那个男人对我说.
我想他很可能觉得我是个流浪儿.
"我们带了很多吃的,我们俩也吃不完.
"我摇摇头.
我一点儿也不饿.
我现在太担心詹姆斯了,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不用,我就是在等一个人.
"那个男人满眼同情地对我点点头.
"那个人真不应该让一个女士等这么久.
"他说.
"说得太对了.
"那个女人说.
但是,在他们离开之前,那个女人还是将他们剩下的凯萨沙拉和半盒草莓给我了.
"以免还要等很久,是吧"我没碰这些食物.
看到它们我就想哭.
当然我很担心詹姆斯,但是我心里还是萌生了自我保护的念头.
我想如果詹姆斯再也不来了,我该怎么做.
我该打电话给谁爱丽丝,也许我的妈妈但不能是爸爸.
他肯定得担心死了.
而且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我撒谎了.
也许可以打给威尔我开始想最近的电话在哪里.
我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
靠近洛杉矶的某个太平洋海岸,我想.
这样差不多把范围缩小到一千个不同的地方.
我正准备启动应急模式的时候,詹姆斯终于出现了.
他拿着一个汉堡店外卖的纸袋子.
"汉堡凉了,"他说,"所以我不得不扔了之前的一包又买了一包.
"我根本不吃汉堡,但是我猜他不知道这件事.
我跳起来,拥抱他,在他的脸上疯狂地吻.
"对不起,"他说,虽然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出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我……我试着打电话给你.
但是你的手机关机了.
""我的手机在你的车里.
"我说.
"哦,对的.
""看起来你已经吃过了.
"他指着那些剩下的野餐食物说.
"有人可怜我,所以给了我吃的,"我说,"他们认为我是无家可归的人.
""你生我的气吗"詹姆斯问道,"请不要生气.
""只有一点点,主要还是担心你.
"詹姆斯在我旁边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也坐下来.
"对不起,"他声音很小地说,"我真是一个该死的失败者.
""不,你不是.
"我说.
"我是.
我是.
我是.
""詹姆斯,不要说这种话.
"我说.
他撑起两条腿,把头放在膝盖上,这样我就看不到他的脸了.
"詹姆斯,你能不能看着我"但是他没有反应.
这真是有点尴尬,我试着低头把我的脸放在他的脸下面,这样他就可以看到我了.
但是他还是一动不动.
我吻了吻他的后颈,然后吻了吻他的手臂.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
他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本来想着温柔点说话,但是另外一些情绪消解了我的这个打算.
"我正开车回西木区我爸爸那里拿冲浪装备,碰巧注意到路边有一块墓地,所以我决定停下来.
玛丽莲·梦露的墓碑就在那里.
我之前也去过那里,但是这次我注意到她的大理石墓碑已经变成了粉色,因为人们总是吻她的墓碑,总是触摸她的墓碑,你知道的……这让我变得非常抑郁.
我哥哥就埋在离她一英里远的另一块墓地里.
从来没有人去吻他的墓碑,也没有谁摸他的墓碑,因为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你知道吗他只不过是一个死去的孩子.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真是糟透了,我把车开到他的墓地.
一开始我甚至都没有找到他的墓碑.
我忘了他葬在哪里了.
最后在墓地很靠里面的地方找到了.
我就开始亲手触摸墓碑,为了让他的墓碑也改变颜色……我在做这些的时候,我知道这是很疯狂的行为,但是我最近经常想起他.
他死的时候还没有我现在大,多惨啊有时候想起这些事,我感觉自己真的快疯了.
"我的抑郁……我能看到它正离我越来越近.
就像是你在冲浪,你想尽可能久地待在浪尖之上,但是浪起浪落是不可改变的自然准则.
"我抱着他.
我感觉詹姆斯是那么小.
"我爱你.
"我说.
詹姆斯大笑,让我感觉有些可怕.
"我忍不住地想,如果你想起了所有事情,如果你头脑正常的话,还会不会这么说.
"我本来就可以这时候告诉他实情,但是现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你爱我吗""我爱你.
""那我们离开这儿吧,好吗"我们走到车边的时候,詹姆斯看起来太累了,所以我提议我来开,他给我指路.
"我还以为你忘了怎么开车了.
"他说.
"我还记得.
"我回答道.
他后来也没有多问.
詹姆斯爸爸在加利福尼亚的房子跟詹姆斯妈妈在达里镇的房子差不多,很多房间,住人不多.
他的爸爸不知道去哪里了.
"生意上的事情.
"詹姆斯说.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在这里"詹姆斯耸耸肩.
我做了煎鸡蛋,但是詹姆斯没怎么吃.
他整晚也没说什么.
我能看出来他在想事情,我不想打搅他.
但是,我感觉他每一秒的沉默都让我离他更远了一些.
差不多夜里10点钟左右的时候,他说他要去睡觉了.
我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我吻了他.
"我需要睡一会儿,"他说,"我好多天没有睡觉了.
""为什么不一起睡呢"我问道.
我知道这样说让我自己变得有些卑微,但是我真的很想把他拉出现在的状态.
他看起来是那么脆弱,我感觉自己比以前更爱他了.
或许我爱他更多是因为他需要我.
詹姆斯摇摇头.
"内奥米,"他亲切地说,"内奥米……我希望我可以.
"他拉起我的手.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很无力.
他把我领到了一间客房.
"晚安.
"他说,然后转身离开,把门带上.
自从下飞机之后,我就没有打开手机.
手机显示有二十八条信息.
我正准备查看这些信息,这时候电话响了,是爸爸打过来的.
我知道事情暴露了.
"喂.
"我说.
事情是这样的:他一整天都在打我电话.
我一直没有接,于是他很担心.
他打电话给威尔.
他不在家,但是兰兹曼老师接了电话.
兰兹曼老师说她不知道任何关于圣地亚哥会议的事,而且她告诉我爸爸我几个月之前就辞去年刊工作了.
他打电话给詹姆斯的妈妈.
她说詹姆斯在加利福尼亚.
"我就是想知道一件事,你是在那里吗""是的.
"我说,然后我开始哭起来.
我哭不是因为我的谎言被揭穿了,而是因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是爸爸说话的声音.
我不只是对爸爸撒了谎,我对其他所有人都撒了谎.
我在想我怎么会让所有事情都变得这么糟糕.
詹姆斯,妈妈,威尔,爸爸,学业,年刊,网球,甚至是可怜的艾斯.
我哭是因为我之前说出口的所有那些不该说也不想说的话.
所有过往的种种让我喉咙哽咽到说不出话,只有哭泣和抽泣.
我哭是因为那半盒没有吃完的草莓和我输掉那次抛硬币游戏,还有被亲生父母抛弃在一个打字机箱子里,然后又被我自己疯狂、美丽、出轨、爱刷墙的养母抛弃.
还有我的太阳镜,我白天的时候把它落在海滩上了.
太阳下山之后,我不再需要它,就忘在那里了.
当你不再需要某件东西的时候,你常常会倾向于忘掉这件东西.
还有詹姆斯.
当然也因为詹姆斯.
他说我看他的表情中透露出我觉得他"可笑",但是我自己也是长了眼睛的,他看我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爸爸为我订了第二天中午回去的航班,这是他能找到的最早的一班.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詹姆斯看起来好多了:"也许我就是需要好好睡一觉.
"我告诉他爸爸发现我来这里了,我今天必须回家.
"我知道,"他说,"雷娜打电话给我了.
你爸爸现在肯定恨透我了.
""你又不是撒谎的那个人.
"我说.
在去机场的路上,詹姆斯绕了一下路,他开到了南加州大学,然后我们逛了一下.
"这是重要的一步.
"我说.
"很小的一步,"他补充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们俩一直牵着手.
南加州大学真的很美,而且今天阳光如此灿烂,让你几乎忘了周遭的一切烦扰.
在机场的时候,他吻了我,我在他的吻中尝到了告别的味道.
"等你周二返校时我们再见,"我说,"如果我爸爸还能让我离开房间的话.
"一个机场保安对着詹姆斯大喊让他赶紧挪车,所以他得走了.
我心里有些害怕,我担心我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当我进入航站楼之后,我意识到我把爸爸的书落在詹姆斯车里面了.
10在回家的飞机上,我一边担心着詹姆斯,一边担心自己惹的麻烦,詹姆斯那边大概占了百分之七十五.
我的思绪在这两件事上交替转换,我本来想好好睡一觉,但是飞机里面是世界上最吵的地方(理论上安静),我根本睡不着.
我戴上耳机,放了一张CD到我笔记本电脑的光驱里面.
我离开家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我带了什么东西,现在才发现我带了两张威尔送给我的专辑.
我放进去的第一张CD是我隐瞒参加戏剧演出那件事的时候,他给我做的,但是里面的歌让我感觉有点焦虑(也许是因为他挑选的那些歌的缘故,毕竟,他一直都在生我的气).
所以我换了一张CD,是我生日那天他送给我的,《失忆青年之歌,第二辑》.
这时候我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条提示,问我是否要载入DVD播放器.
我点击"是".
这是一个差不多十五分钟长的影片.
把它叫作影片可能有些夸张了.
这个视频一点也不专业,比如,跟詹姆斯为那次戏剧做的视频布景完全没法比.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幻灯片播放,背景音乐是地下丝绒乐队的《那就是我的人生》.
他在幻灯片中加了一些文字注释,但是主要都是图片.
视频展示的是我以前忘记的那些年.
他收集所有能找到的视频和照片,有的是他自己保存的,有的来自学校记录的,甚至还有我妈妈提供的(是的,他为此联系了我妈妈),然后把这些影像资料按时间顺序排列.
我就在那里.
我在汤姆·普杜学校低年级毕业的合影留念中,我很显眼,因为我是照片里面那些女孩子中长得最高的.
还有妈妈生克洛伊的时候.
也就是我的妹妹.
我之前以为自己当天不在场,但是从视频来看,不可否认我当天也在那里.
还有和爸爸搬去我们的新家,我们所有的生活都装在一个一个箱子中.
还有艾斯在网球场上拉我的马尾辫.
我在拍一个人的照片而那个人在拍我,那个人是威尔,当然是威尔,我可以从我的相机镜片中看到他模糊的影像.
还有我穿着那件黑色的礼服.
我暗金色的头发,那时候还可以看到发根.
没有太激动人心的时刻,但是我就在那里.
我就在那里,我就在那里.
视频结束后,我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然后,又重放了一遍.
在一万米高空之上,看着威尔编辑的视频,重现着自己的人生,这是多么超越现实的一件事情.
这很明显是在我记忆恢复之前做的,威尔还不知道我记忆已经恢复的事.
这个视频肯定花了他不少时间.
这也许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最用心的礼物,但是我竟然把它撂在一旁三个月之后才看.
怪不得威尔生我的气,我真是一个浑蛋,不值得他为我付出那么多.
之后的三个小时飞行时间,我都感觉很惭愧.
我尝试用座位后面的电话打给威尔,但是打不出去.
飞机一落地,我就打开手机,但是手机又没电了.
我知道爸爸已经在安检口外面等我了,这也意味着我将失去一段时间的自由.
我找到一个最近的付费电话,但是我没有零钱,所以我只能打接听方付费电话了.
"内奥米·波特在线上,威廉姆·兰兹曼,你是否接受支付本次通话费用""为什么不呢"威尔在电话那头说道,"好吧,你想说什么""不好意思要让你付电话费,"我开始说道,"我的手机没电了.
""没关系.
""我……我收到你送的生日礼物了.
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就收到了,但是今天才看了里面的内容.
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礼物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这些话说出口之后就有点变味了,听起来有点僵硬不自然,也没有表达出我心里想表达的意思.
"好吧……很好.
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我马上准备出门了.
""威尔,我……""什么"他厉声说道,"我和温妮有约会.
""年刊的温妮年刊团队里的温妮弗雷德·莫米""是的,温妮·莫米,这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约会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对象.
""再见,教练.
""再见.
"他先挂了电话.
我走进机场大厅去见爸爸.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不成双的旧鞋.
爸爸见到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拥抱我,第二件事是跟我要我的手机.
"手机没电了.
"我把手机交给他的时候说.
"那就让它关着吧,孩子.
"他把我的手机放进他的口袋里,"我以前从来没有真正罚过你,而且我现在也不确定该怎么罚.
""没收手机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说.
"而且家里的电话也不能用,或者少用.
"爸爸拿起我的背包,直到上车之后才跟我说话.
在高速上的时候,爸爸详细说明他对我的惩罚计划.
他告诉我至少一个月时间都"严格禁足".
"那么严格禁足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爸爸问道.
"不太清楚.
"我说.
"禁止和詹姆斯或者其他任何人外出,"爸爸说,"而且,我要你一放学就回家,我会开车接送你上学.
""我可以自己走路,省得麻烦你.
"我说.
"不行,这是关于信任的问题.
你看,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了.
"这让我有点心痛,但是我活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放弃年刊了"他问道.
"我不知道.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内奥米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人跑去加利福尼亚.
还撒谎说是学校的课外活动.
""我知道.
""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我担心詹姆斯,"我开始说道,"我能看出来他情况很糟糕……""他为什么不过来找你你觉得我会不同意吗""不仅仅因为詹姆斯,爸爸,还有我自己的原因……"我向爸爸全盘托出.
我告诉他我已经想起所有事情.
"啊,孩子,"他说,"那你为什么不说呢""从失忆之后,我重新开始了一种生活,我不想又重新开始一遍或者回到以前的生活,这太难了.
而且,我……我不想失去詹姆斯.
"我并没有跟爸爸说我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他了.
"我不太理解你说的.
你恢复记忆为什么会失去詹姆斯呢"爸爸冷静地问我.
"因为……也许对你来说有点没道理,但是没有过去是我们之前的某种共同点.
"接下来的话我说起来都感觉难过,"我觉得这也许是他喜欢我最主要的原因.
""我表示怀疑.
"爸爸微笑一下说,然后他叹气道,"那么就是说你现在又会开车了"我点点头.
"那么这次被禁足真是太不合时宜了.
"我周二晚上才跟詹姆斯说上话,那时候他已经回到达里镇了.
如果不是因为爸爸出去买咖啡,离开家十分钟,我可能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没有聊起任何发生在洛杉矶的事.
说实话,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已经喜出望外了.
我之前一直担心他再也不回达里镇了.
一开始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这就是他的风格.
"我不能打太久电话,吉姆斯,"我最后开口说道,"我现在甚至都不能打电话.
"他道了歉,变得更加沉默了.
电话那边是如此的安静,我都能听到雷娜在她房间看电视的声音,冰箱里正在结冰的声音,还有雷娜的猫路易斯在舔碗里水的声音.
当詹姆斯最后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是那么奇怪.
他问我:"你对自己哪些地方是深信不疑的"我说:"我的名字.
"我笑着说,这话只是想告诉他我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他肯定以为我刚才的停顿是逗号,而不是我打算表达出的句号,所以他还是继续问道:"除了你的名字.
除了你的名字,除了那些事实,你觉得自己哪些地方是真的,从本质上是真的"平常,我喜欢他的……我想你可以把它称为哲学,但是今天晚上,这些话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告诉他我爱他,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想说的.
"我在想,"他说,"我真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所有事情了,还会这么想吗"我本可以现在就告诉他我实际上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但是我还是没有说.
他说:"你怎么知道你爱我不是出于一种精神错觉"我有些被侮辱的感觉,他好像是在说我们之间所有感情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我领会错了他的意思,而且我没有说我希望自己能说的话,比如"爱就是爱.
跟是否知道无关,而且,我已经知道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实际情况是,我告诉他我得挂了,爸爸随时可能回来,我现在已经有很大麻烦了.
他以一种很清晰、很有力、很安心的声音说,他也爱我.
他说明天在学校见,这句话后来证明是个谎言.
第二天午餐的时候,我用学校的付费电话打他的手机,是雷娜接的电话.
"内奥米,"她说,"我正想打电话给你.
今天真是太忙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她昨晚一整晚都在不停地说话.
"是詹姆斯出什么事了吗"考虑到詹姆斯的那些历史,所有可怕的可能事件涌向我的脑海.
"没有,"她说,"没事,他还好.
"她告诉我,詹姆斯自己决定回到甜蜜湖,那是奥尔巴尼的一个精神康复机构,他一年前曾去过那里疗养.
"为什么"我问道,"如果他情况还好的话.
""我想是因为他最近感觉精神压力有些大.
"她一开始这么跟我解释.
"他之前都挺好的啊.
""他的情况基本还好,但是他不想情况恶化.
这种情况之前发生过,你知道吗没事,亲爱的,他这是对自己负责的行为.
"她说他只去那里待几天而已,而且是在那种过渡性精神疗养机构里面,不是那种全封闭的精神病院之类的地方.
过渡机构与全封闭机构最大的不同是,他在里面可以正常做作业和打电话.
"那就是一栋平常的房子,内奥米,"她说,"他可能过几天就打电话给你了,等他那边一切都安顿好之后.
"我听得有些精神麻木了,但是麻木之后是些许愤愤不平.
我不能相信他离开之前说都不跟我说一句.
一周过去了,没有詹姆斯的任何音讯.
我决定既然他不打电话给我,我只能打给他了.
有些事情他必须知道,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他说.
所以只要爸爸在工作或者出去了,我就偷着打电话到甜蜜湖去.
接下来的三天我打了不下三十个电话,但是他从来没有回我电话.
我也没有他房间的座机或者其他联系方式.
最后,我只能打给前台接待员:"他收到我的留言了吗"那个接待员叹口气又重重地吸了口气——在电话里,这两种声音听起来似乎一样——然后回答道:"是的,他收到你的留言了,但是有时候是病人自己不想回电话.
"管他呢,他不接电话,我当面找他去.
我没有忘记对他的承诺.
我也没忘记詹姆斯的"规则".
但是我不想他在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把自己封闭起来:我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精神幻想或者失忆.
我爱过他,我想我真的爱过.
还有"去他的",那些是他的规则,不是我的.
更不用说,我曾发过誓.
我知道爸爸不会让我一个人开车去奥尔巴尼,尤其是去看詹姆斯.
我只能打电话给威尔.
"教练.
"我说.
我知道我说"教练"这个词的时候有点太夸张了,但是我需要威尔此刻心情尽可能好些.
"你想干吗"威尔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说,"我有件事要做,想请你明天开车送我去奥尔巴尼.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不知道.
"而且我打电话之前也不知道,只求圣母马利亚保佑他会答应.
我之前对威尔这么浑蛋,所以我打算跟他说再见,然后准备挂电话.
"等等,我又没说我不答应.
""好吧.
""去奥尔巴尼干吗"我告诉他实情.
他说话声音低了一些:"说实话,内奥米,"自从我放弃年刊工作以来,他就再也没有叫过我主编了,现在我恢复记忆,我终于记起来我们曾经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想到这里我就心痛.
"你难道不觉得我周六可以做些别的更美好的事情,而不是开车送你去看望你那个发疯的男朋友吗""是的,我当然知道.
"我本来想补充一句,詹姆斯并没有发疯,但是从威尔刚才的反问来看,我知道他已经改变主意了.
"我要办一本年刊.
顺便说一下,我一个人.
""我知道.
""而且现在我也有女朋友了.
""是的.
"我在学校看到他和温妮·莫米在一起.
大家都说温妮和威尔是很可爱的一对,他们连名字都押着头韵.
"好吧,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生活再也不围着任何人转,"他说,"你得付油费、餐费,还有其他杂费.
""杂费比如""比如……比如一些杂货、维生素、笔.
比如……我不知道哪些.
我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修辞目的.
顺便问一句,去奥尔巴尼要多久""两个小时,我想.
""好吧,那就是两张CD的时间.
我明天得开始做专辑了.
虽然我答应开车送你,但是我还是不想跟你说话,内奥米.
"我决定不跟他指出这个明显的事实:他现在正跟我说着话.
我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他翻查各种CD的声音.
《去奥尔巴尼看望内奥米的疯狂男友之歌》.
威尔和他的专辑.
"朗朗上口的名字.
"我告诉他.
"里面所有的歌都选出了名的疯狂和/或自杀的唱片艺术家出的歌,像杰夫·巴克利、埃利奥特·史密斯和尼克·德雷克.
而且也会选几首爱情歌,但都是特别扭曲的那种.
""还有一件事,"我告诉威尔,"我需要你打电话给我爸爸,告诉他这是关于年刊的事.
""老天,我才不会替你撒谎,内奥米.
""求你了,威尔……他会相信你的,否则我还是去不了.
""他知道你放弃年刊工作了.
"威尔过了一会儿说.
"我知道.
就说那是一件我以前负责的工作,而且只有我才能做.
""我考虑一下.
但是我不能保证.
更别提,我很难接受对你爸爸撒谎这个主意.
"当天晚上,威尔打给我爸爸,编了一个很短的故事说我之前同意为学校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活动摄影.
爸爸没有质疑威尔.
大家都知道威廉姆·布莱克·兰兹曼是不会撒谎的.
另外,我想爸爸也能看出来我真的需要出去透透风了.
我们周六中午出发,在车上的时候,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假装睡觉.
因为詹姆斯的事,我心里很紧张,所以也无心跟威尔聊天.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威尔告诉我他在车里等我.
"我需要你和我一起进去.
"我说.
"为什么你害怕了吗""不是……是这样,我觉得他有可能不想见我,所以等下到接待处的时候,我需要用你的名字登记.
""他不知道你要来"威尔难以置信地说.
"确切来说他不知道.
"我承认道.
"恭喜你,听起来计划得非常好.
"威尔边说边打开车门.
我想象中那个地方像个监狱,但是甜蜜湖让我想起了蒙蒂塞洛的托马斯·杰弗逊故居,四年级的时候我曾去那里游玩过.
又或者说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很大的家庭旅馆.
周六探望时间从中午到晚上7点.
我之前打过电话,还是同一个接待员接的,我非常确信他听出了我的声音,因为他第一句话就是"你应该知道病人有权不见一些人".
威尔在前台登记了他的名字,我们进入接访室里面等.
"威尔,"詹姆斯进入接待室的时候说,"是不是内奥米有……"他看到了我.
起初,我以为他会原路返回到那些房间里面的一个,但是他没有.
他朝我和威尔走出来.
过了一会儿,詹姆斯坐下来,但是他并没有看我.
过了五分钟,他终于看到我的时候,他并不是那么高兴的样子.
"怎样"他说.
自从我决定来这里的那天起,我就在大脑中构想今天要说的话.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
我想让威尔先回避一下,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我转身对着詹姆斯,我不在乎他是否看着我,然后开始说:"我知道你肯定以为如果我回忆起了所有事情,我就不会跟你在一起.
如果我记忆恢复的话,我就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因为这样会毁了我自己,因为你身上有那么多缺陷.
对吧"他点点头,低声说:"可以这么说.
""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一月份的时候就恢复记忆了.
而我现在依然爱你,不是出于感恩或者因为失忆,而是因为爱.
我知道你有一些缺陷.
每个人都有缺陷.
但是我不在乎.
""你真是一个骗子.
"詹姆斯说.
"我不敢相信,"威尔说,"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看着威尔.
"我不知道为什么.
对不起.
"这时威尔已经变得面红耳赤了.
"我在车那里等你.
"他说,然后就离开了.
詹姆斯一直都在沉默着.
最后,他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不只是阳光灿烂,而且空气湿度适宜又不会太冷,好像冬天自己都烦了,跟大家一样都忍不住想变回春天.
我们在一个野餐桌上坐下来.
我记得我很想触摸他,但是感觉他不会同意.
最后他握起我的手.
"你的手很冰.
"他说,然后用他干燥温暖的手包住我的手.
"有时候,"他过了一会儿说,"我有些羡慕你的失忆,我知道这听起来多么不正常.
因为很长时间以来,我只想忘记那些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哥哥死后,我总是构想着自己也年少离世的场景.
但是最近我意识到我也许没有那么快死,除非我自己争取什么特殊行动.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明显的事情,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全新的想法.
而且如果我不会年少离世,这意味着我要承担自己所有行为的后果.
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把所有事情想清楚,你知道吗"我知道.
"因为现在,我已经比我哥哥去世的时候要年长很多.
我很快就要去上大学了,这也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对于我来说,现在是重新开始掌控生活最好的开始.
"对于你,我就是不想你成为另一个塞拉,"他说,"但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有些事情对我来说变得更加困难.
"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在别的时候遇到,"詹姆斯说,"当我更大一些,重新振作起来之后;或者在我更小的时候,在所有那些糟糕的事情都没发生之前.
"会有那么一天,"他说,"我们将再次相遇,我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也许那时候我年龄更大了、更明智了,整个人都更好了.
等到那时候,我才真正配得上你,内奥米.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不能让你成为跟我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因为这条船可能随时会翻.
"我答应他在他出来之前不会再来打扰他.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我心里想的是可以和他一起参加五月份举行的高二舞会.
他说由于他才刚接受这个"过渡性的"疗程不久,他正在通过电子邮箱完成学业上的事,他希望能够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也许更早一点,但是他不确定.
"我……好吧,我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某种意义上,你来这里让我觉得有些尴尬,"他说,"我希望在你心目中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
"我告诉他我知道他并不完美.
"是啊,但是我想你觉得我是完美的.
"我们在野餐桌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
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止,让此刻的黄昏不再消逝.
也许我可以和詹姆斯在这条公园长凳上度过余生,只要我爱的人陪在我身边.
太阳下山了.
探望时间结束了.
我和他吻别,然后和威尔一起开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起初一个半小时威尔都没跟我说话,当他最后开口说话的时候,只是提醒我他想停车吃点东西.
"我得提醒你我可以随意点菜单上的东西.
"他说.
他只点了一个芝士牛堡三明治和一杯巧克力奶昔,还可以接受,因为我只带了四十美元,而且等下还要加油.
我没胃口吃东西,所以我只是看着他吃.
"那么……那么……如果你的记忆已经恢复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说你已经回忆起所有事情了"我看着他说:"是的.
""所有全部"我确信他心里想的是我们那次接吻的事,但是这个时候我还不想聊这个话题:"是的.
"威尔点点头,吃了几根炸薯条.
"但是关于那天我让你回去拿相机的事通常情况下,我肯定会自己去拿的.
我那时候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不想你觉得我们之前的关系改变了.
我想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
"威尔点点头.
"那时候我心里很受伤,"他说,"那天,我发自内心地说我真的很难过.
那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但是第二天你的表现告诉我,那次接吻没什么大不了的.
""威尔……"我叹了口气说,"那是个意义非凡的时刻.
怎么能不是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吧""那天在停车场的时候,我知道我应该向你表白的,但是等我终于有机会的时候,你却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把我也彻底忘了.
然后你放弃了年刊,你遇到詹姆斯,对我来说,一切都太晚了.
但是更糟的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当你和那个傻蛋朱克曼分手之后,我想我也许又有机会了,但是那时候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是我现在再也不爱你了.
"他坚定地说.
"威尔.
""我也不那么爱你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某种意义上,我有点希望我爱上的是他,而不是詹姆斯,因为这样的话对大家来说都简单一些.
11在接下来的一周,我收到詹姆斯寄过来的一张明信片.
一开始,明信片正面的照片把我惹笑了,他很可能知道我看到这张照片会笑.
一对可爱的大眼睛卡通金发学步阶段的婴儿在沙滩上(他们是兄妹关系吗,抑或是别的关系),照片最下面写着,希望你也在这里……奥尔巴尼,纽约州.
奥尔巴尼真的有沙滩吗考虑到这里对他来说意味着哪里,我对他是否真心希望我在那里表示质疑.
我翻到明信片反面看他个人留的文字,上面只有三个字,而且连签名都没有.
"忘了我".
只有这几个字,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这真是我最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是的,我不再去打扰他.
但是,我不会忘了他.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时我唯一想倾诉的对象只有威尔.
我试着打电话给他,但是他没接.
于是我跑去学校,这种用尽全力的奔跑给我一种淋漓尽致的感觉.
威尔还在年刊办公室,他正在和温妮·莫米聊着什么.
我不想进去打扰他们,所以我在走廊里等着他们其中一个人离开.
我猜他一定是透过年刊办公室的窗户看到我了.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他出来找我,我忍不住地泪流满面,尽管我能看到温妮用一种很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能看出来他想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说.
他一只手抱着我的肩膀,朝他的车子走去.
他唯一说的是"你没有穿外套".
他回到办公室拿了他那件夸张的橙色山羊皮带羊羔毛领的大衣出来,叫我穿上.
我听了他的话把衣服穿上,这件衣服差不多得有三十公斤重吧.
他自己穿起来都很大,所以我整个人基本上都被这件衣服给包住了.
他开车送我回家.
"一切真的结束了.
"我说.
"我知道.
"威尔说.
"我真是个浑蛋.
"我说.
"不对,你不是自己说的那样,主编,你很棒.
"不知道为什么,威尔说"你很棒"又让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棒的.
我也为詹姆斯哭泣.
我伤感于我和詹姆斯之间对彼此都了解得太少,而且我在这段感情中表现得像个傻瓜.
我记忆恢复了竟然都不能与他分享,反而要苦心隐藏事实,这真是糟糕透了.
我为这个男生感到难过,他最终没有成为我想他成为的那种人.
而且我因为地球引力而流泪.
这种力量让我从台阶上俯冲而下,我原本以为这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也许这仅仅是世间万物的正常走向而已.
我的心都碎了(真的有这种事吗),但是我还是得去上学.
我把衬衣和外套的所有扣子扣紧,希望别人不会看出我的心碎.
第二天下午,发生了一件有点意思的事情.
那时候我站在我的柜子前面和爱丽丝聊着天,这时威尔的温妮走到我面前.
温妮留着长长的黑色头发,让我想起我妈妈,也让我有点怀念自己之前的头发.
我的头发现在越看越乱,说长又不长,说短又不短,不知道该怎么打理.
我一开始把头发剪短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头发留长这个问题.
回到温妮身上.
她比我差不多矮了十多厘米,但是身高上的差距并不妨碍她和我面对面对峙.
"听着,内奥米,"她说,"他之前是爱上了你.
我知道,我们每个人都知道.
但是威尔也有尊严,你有詹姆斯的时候,把他抛弃了,所以请你现在不要再去纠缠他.
""这是下战书了啊.
"爱丽丝说.
她低调地吹了一声口哨.
我简直被惊呆了.
温妮在我印象里一直是那种看起来很甜蜜,一点儿都不像是那种会在走廊里拦住我,告诉我"离她男人远点"的人.
我告诉她威尔和我"只是朋友而已,别的没什么".
温妮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大步走开.
"小甜心,我要替你教训教训她吗"爱丽丝问道,"我跟她身高差不多,但是我比外表看起来可强悍多了.
"我摇摇头.
尽管温妮的行为有些荒谬,我可以让朋友教训她一下,但是我还是决定跟威尔保持距离.
我需要他的友谊,但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配得上他的友谊.
我的未来12我还是被爸爸限制外出,但是这也无所谓.
反正我也没任何地方可去.
为了消磨时间,我只能学习了,我试着制作一个新的摄影作品,于是我拿着相机在我家社区周边晃悠.
我从头到尾读了爸爸的作品,基本上跟书的护封上面介绍的差不多,但是书里有一部分谈到了在他和妈妈离婚之前,他也曾"精神上出轨".
他写了他总是拈花惹草,总是想要别人喜欢他,甚至需要他们的孩子(我)爱他更多一些.
在书里,他写道:"有时,我的这些表现肯定让我妻子筋疲力尽.
"爸爸竟然有这种想法,这未免让我感到有些惊讶.
再就是听音乐,首先我把我自己所有的CD都听了一遍.
接着我听威尔为我做的混音专辑,当所有CD都听完之后,我从头到尾再听一遍.
现在我的记忆恢复了,再听威尔给我的CD,跟之前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所有的歌对我来说都有着特定的意义.
这些音乐有些像是我和威尔之间的速写,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种共同语言,在我失忆的时候,这些音乐背后的东西是我永远都猜不到的.
他给我的第一张专辑(《失忆青年之歌,第一辑》)里的最后一首歌叫作《我将会》.
这首歌古典而甜蜜,有点像威尔给人的感觉.
对我的禁足惩罚进行了大概一个月,爸爸也厌烦了看着我在房子里晃悠.
"这周末我让你出去玩玩,孩子.
"我问他这是不是说我的禁足期结束了.
"非也,"他说,"我要把你送到你妈妈那里去待会儿.
"我想我本应该抗议一下的.
我可以跟他小闹一下,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知道这件事是迟早要面对的.
当我到她公寓的时候,我妈妈过来开门.
那天她把富萨和克洛伊支开了,所以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
她很放松地微笑着:"我想我们今天可以讨论一下你的摄影作品.
跟我说说这个作品的要求.
"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像是预想好的,好像她为此已经练了好几天了.
她的紧张感让我有些感动.
我们走进她的工作室,她展示各种照片给我看,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我们交流了一些各自的想法.
其中一本妈妈的个人影集是关于怀孕主题的.
她在怀孕期间的八个月,每天都给自己拍一张照片.
从医生告诉她"确切消息"那天开始,她把相机固定在一个三脚架上,放在一张紫红色的天鹅绒靠背椅前面.
我认得这张椅子,这是从我们的老房子搬过来的,那时爸爸很不喜欢这张椅子.
我翻看这本影集的时候,妈妈刚好坐在这张椅子上.
影集中的每张照片都是相同的元素和背景,都是我妈妈坐在那张椅子上,除了衣服有些变化,还有就是肚子变得越来越大.
整个影集中,有几张是富萨的手放在妈妈肚子上的照片.
整个影集一共二百二十五张照片.
如果你把所有照片夹在一起,然后飞快地翻着,如果你有心去做这件事的话,整本影集翻着翻着就会出现卡通连环画的效果,里面的人物和场景都没有变化,却诞生了人类生命这个奇迹.
最后一张照片的背景是灰暗的天空,我妈妈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的V领汗衫(我猜汗衫是富萨的).
她的表情不是那种明显的开心或者难过,她的表情介于跟一个好久不见的人打招呼和忍住不打哈欠之间,但是两种都不像.
你也许需要亲自看到这张照片才能明白我想形容的场景.
妈妈走到我背后,从我的肩膀上方看着影集:"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照片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照片里的你怀的不是克洛伊吗"我惊讶地问道.
妈妈摇摇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遥远的感觉:"你的爸爸和我,失去了那个孩子.
"我从来没有听他们说起过这件事.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们不能怀孕,所以才领养我.
我突然感觉,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不可能知道任何人所有的事情,尽管这些人和你是至亲,而且天天生活在一起.
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婴儿的故事正是我的故事的开始.
单纯看照片,我根本不会知道这些,别人也不会知道.
除非有一个照片脚注介绍说明一番.
这时我脑海中出现了自己摄影作品的构想.
我的作品中的每张照片都是另一张照片的脚注.
换句话说,每张照片都是各自的脚注.
一张照片通过另外一张照片来进行解释说明.
我拍的第一张照片的主题是"重现我的'诞生'".
我在旧货店里面找了一个打字机箱子,然后拖回到妈妈在纽约市的公寓里.
克洛伊扮演我的角色,尽管这时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婴儿.
她不能整个人装进箱子里,所以就站在它上面.
接下来一张照片主要是跟克洛伊有关.
照片里我和克洛伊坐在妈妈的天鹅绒椅子上.
这张照片想要表达的是我和克洛伊之前的关系,但是仅仅是通过这张椅子作为纽带,而没有血缘关系.
照片中,你还可以看到我妈妈的背影和那个三脚架.
我拍了一张把一个相机放在汤姆·普杜学校台阶最下面的照片.
那天正好下着雨,这样照片效果更加完美了.
起初,我想着这张照片讲述的是与詹姆斯有关的故事,但是后来细想,这也许更多是在讲述我自己.
我在之前和詹姆斯去过的那个位于里埃的公园里拍了一张照片.
我把一台打字机放在草地中间,并将打字机箱子放得尽可能远,但是又可以把两个物体拍到同一张照片中.
这张是关于威尔的,我想.
或者你也可以把他解读为打字机的脚注.
之后我又拍了二十五张照片,虽然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但是结果还算满意.
接下来的一周,我在韦尔老师的课上展示我的作品,我起初还有些担心,这些摄影课的同学有时候还是很挑剔的.
"在我小的时候,"我开始讲述道,"我的爸妈一起写书.
我爸爸负责文字部分,我妈妈拍照片,但是她偶尔也会写照片脚注.
这些脚注里,我的名字常常会出现.
他们的书中唯一提到我的地方,就在脚注里和书的封底.
我给我的作品起名为'逝去青春的脚注',但是这个名字有点玩文字游戏了,也许还有一点儿矫情……"威尔老师给了我一个B.
"本来可以是A-的,"他说,"但是我得把作品推迟上交这个因素考虑进去.
"他把我的作品也收录到学校的摄影展中.
把个人色彩这么浓厚的东西展示出来,让我觉得有些诧异,但是艺术的一个优势就是看它的人不一定非要知道它背后的意思.
爸爸和罗莎·里维拉来看了摄影展.
爱丽丝、伊薇特还有其他和我一起玩的同学们都来了.
威尔也来看了我的作品.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的,但是有一天我的信箱中出现了一张混音CD,《来自逝去青春的脚注》.
第一首歌就是《良美大战粉红机器人,第一部》,这首他几个月前就想收录进专辑的歌.
我感觉自己终于被原谅了.
我打电话给威尔想谢谢他,但是他不在家.
妈妈和富萨甚至从纽约市来这里看我的作品.
他们之后带我出去吃晚餐.
整晚的交谈中,我们谈得最多的就是他们是如何相遇的.
初次相遇是在他们的高中时代,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富萨说他们第二次相遇是在二十年后,地点是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地铁站台里.
那时候妈妈在等地铁去她的摄影展,而富萨在站台的另一边准备坐地铁去曼哈顿见客户.
就在妈妈的地铁到达之前,富萨把他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活页纸上,然后举起来让她可以看到,但是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写下来、会不会给他打电话.
等那趟地铁开走之后,妈妈还站在原地没有上车,在包里翻找东西.
她对着站台对面喊:"我找不到笔.
"富萨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意思是他们去地铁站外面见面.
"所以,我们的爱情故事花了二十年写就,也可以说只花了三十秒,取决于你怎么看.
"妈妈开玩笑道.
"爱情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很慢.
"我说.
"爱情故事是你用一支钝铅笔在毫秒之间留下的毫厘痕迹,你几乎不能辨识,"富萨说,"同时又是在山顶上凿出来的绵延几英里亘古不变的刻痕.
""亲爱的,"妈妈带着愉悦的口吻说,"你说得太有诗意了.
"她咳嗽了一声,"矫情.
""这就是我的爱情观.
"富萨有点脸红地说.
接下来一周,我去学校的摄影展整理自己的照片.
我拿着我和克洛伊在那张椅子上拍的照片时,我想到我和她在成为妈妈的女儿源头方面的不同.
对于克洛伊,妈妈付出了很多辛酸和汗水,外加体重增加三十五磅才生出了她.
但是在距离上,她只是到了几个街区之外的医院,在路途上并没有大费周折.
对于我,妈妈填了无数的表格,心里默默祈祷很多回,付了一万五千美元,克服了语言上的障碍,而且还要应付投机主义盛行的俄罗斯官员.
除此之外,她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车,最终把我接回家.
我们在源头上有些不同,但是结果基本是一样的.
就是富萨说的那样,毫厘之间的爱情故事和绵延数英里的爱情故事.
13艾斯又一次怂恿我加入网球队.
他的混双搭档,梅丽莎·巴伦布瓦姆,由于韧带撕裂,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她将缺席这个赛季的最后三场比赛,而且他需要尽快更换搭档.
"我们在一起那会儿,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应该成为搭档,但是我想现在没事了.
"他说.
"我们吵架和其他那些事情怎么说呢""我猜到你会说这些,但是首先,我必须是一个好队长,而对我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新的搭档代替米西.
内奥米,有些事情,比你我之间曾经发生的那些事要重要得多得多.
""比如呢"我很好奇艾斯接下来会说什么.
"比如网球.
还有强大的膝关节.
""我必须提醒你的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训练过了.
""我会鞭策你尽快进入状态的,波特.
"事实上,我自己也想回到网球队.
我并不是什么世界知名网球运动员,但是我喜欢打网球.
艾斯知道我这点.
"那就这么定了,"我说,"为什么不呢"说实话,艾斯是一个很好的双打搭档:不自私,不去抢着打每一个球,他本能上可以判断哪个球我可以接到、哪个球可能接不到.
我们是一个很好的组合.
我们赢多输少,这说明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考虑到我们在一起训练时间才这么短.
我们俩都很享受在球场上的时光.
比如,比分是40:0的时候,艾斯可能会开这样的玩笑,"四十比——也许是爱,也许不是爱,不然也不会在同学会舞会之夜把我给抛弃.
""哈.
"我说.
一天,我戴着他之前送我的网球腕带上场打球.
我举起手腕对他说:"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艾斯吹一声口哨说:"那个送你这个东西的人一定很浪漫.
"这或许有些老套,但是这让我们都挺欢乐.
这些都很容易让我想起为什么最早那会儿我会喜欢上他.
我们坐校队客车从赛场回去的路上,艾斯对我说:"我听说詹姆斯的事了.
""是啊.
"我说,希望他不要接着往下说.
"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他"我告诉他我已经去过了,但是现在我们决定分开一段时间.
艾斯点点头说:"我能看出来你真的爱他.
我知道你爱上某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了解你.
"艾斯跟我道歉:"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对不起.
"当然,我很早就原谅他了.
我告诉他我也觉得对不起他:"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吧甚至在我的事故发生之前"艾斯露出他那个有点呆笨的微笑,什么都没说,就是摇摇头.
五月的第三周,我正在帮爱丽丝一起给她的新话剧《哈姆雷特》绘制布景,这时詹姆斯信步走进剧场.
我不知道他那天会回学校.
詹姆斯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消瘦了,这是个好现象.
他问我想不想出去喝杯咖啡.
我告诉他我要先把布景画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在咖啡店的时候,他跟我说甜蜜湖的事,我告诉他我摄影作品的事.
他告诉我他戒烟了,而我告诉他我决定让我的头发重新留长.
他告诉我他不在这段时间和一个叫作伊丽莎白的女孩子成为朋友,我告诉他我送了克洛伊一本艾米莉·狄金森的诗集.
"哪一本"他问道.
"《我是小人物》.
这算是她给我起的小名.
我们在兰兹曼老师的课上读了这本诗集,然后我把这本诗集影印了一本寄给了她.
在我小的时候,我总是很喜欢收到信箱里的东西,你呢"詹姆斯点点头.
很快,我们之间就没有了话题.
我们之间已经时过境迁.
我变了,他也变了.
没有了我们俩的"疯狂"(不然该叫什么呢)把我们融合在一起,我们之间共同点所剩不多.
又或许是在太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就像是你和一个你并不怎么熟的人一起去旅行.
旅程中你们会很快变得亲近,但是当旅行结束之后,你意识到那种亲近只是一种假象.
那种建立在一段旅程上而不是建立在两个旅行者本身的亲密关系是转瞬即逝的.
不管怎么说,我知道他也有这种感受.
他开车送我回家.
"你还是会在手掌上写东西,"他注意到,"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的手掌上的那样.
""但是你手上的是血,吉姆斯,"我指出来,"这些都很容易就洗掉了,你知道吗""是啊,是啊.
不过实际上伤口愈合得也很快.
"他吻了吻我的脸颊,然后就走了.
我独自一个人去参加舞会,结果却是跟伊薇特和爱丽丝一起玩.
舞会上我碰到的第一个人是艾斯.
他的新女朋友是另一个学校的网球运动员.
艾斯这样把我介绍给他的新任女友:"这位是内奥米·波特,我的前女友,也是我现在的混双搭档.
""他给你的信息可能太多了.
"我翻了个白眼,对艾斯的女朋友说.
威尔和温妮一起来参加舞会.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礼服,她穿着一件颜色相配的浅蓝色复古的薄纱伞裙,看起来很小巧(对我个人来说,我太高了,大多数复古的衣服都穿不了).
蓝色有点太多,但是他们看起来可爱极了.
威尔和我一直没有机会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房间的另一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也对他使了一下眼色.
他是一个好男友,很照顾她.
他帮她拿潘趣酒,确保她想坐的时候有位置坐,当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帮她看着包.
他是她的好男友,或许在宇宙的另一个空间,他可能是我的好男友.
14罗莎·里维拉、爸爸和我三个人一起看一个自然节目.
爸爸还是会看这种节目,虽然比以前看得少了,他每次看这类节目的时候,都是和罗莎·里维拉或者和我一起.
这次节目讲的是豪猪.
公豪猪想交配的时候会唱歌,如果母豪猪没心情或者更喜欢另一只豪猪,它会假装没听到,然后跑开.
如果碰巧公豪猪也是它心目中的那只豪猪,但是前几次它还是会跑开,因为它还没准备好.
如果这只豪猪是它喜欢的那只,而且时候也正好,它们就会站起身面对着对方,眼睛对着眼睛,肚子贴着肚子.
它们真的会花时间先去认识对方.
"这真是太甜蜜了,"罗莎评论道,"公豪猪对它表达尊重.
你对我这么做了吗"她让爸爸侧身对着她,豪猪风格地对视着.
"这种注视持续一段时间之后,"那个电视解说员继续说道,"那只公豪猪用自己的尿把那只母豪猪从头到脚浇一遍.
""请不要对我做这样的事情,亲爱的.
"罗莎对爸爸说.
"它自己的尿"爸爸问道,"这句话多余了吧不用它自己的,那用谁的"那个电视解说员还建议"不要离交配中的豪猪太近",这听起来明显像是对我的建议啊.
我没有听到尿完之后发生了什么,那时我的手机响了,我走进餐厅接电话.
是威尔的女朋友温妮打过来的.
"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威尔的情况.
"她语气生硬地说.
我自从午餐之后就没跟他说过话,这也很正常,因为我已经不在年刊工作了,而且我们也没有一起上的课.
他有时候会在晚上打电话给我,但是有时候也不打.
"我不清楚,"我说,"怎么了""自从救护车到了之后,就没人听到他的消息.
我们想着他可能会打电话给你.
""温妮,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救护车""这么说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她问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为什么大家总是喜欢问这种问题我说:"没有,温妮,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是放学后在凤凰社发生的.
起初,他的咳嗽开始发作,然后他说他有点呼吸困难.
他试着继续工作,尽管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情况很不妙.
接着他就晕倒了.
救护车到的时候他才刚刚醒过来.
温妮说他叫大家都继续工作,一个人都不要跟他上救护车,说他晚些时候会打电话给大家指示.
"这不就是威尔的风格吗"温妮说,"可是他后来一直都没有打电话给出什么指示,这又完全不是他的风格,所以现在大家都很害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应该跟他一起去医院的.
兰兹曼老师的电话也打不通.
"她的声音很小,"你觉得他是不是快死了,内奥米""对不起,温妮,我得挂了.
我有消息再打电话给你.
"我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爸爸把那个豪猪节目按了静音,在客厅里大声喊道:"没什么事吧"我深呼吸,拨通了威尔家里的号码,但是没人接.
"没什么事吧"爸爸来到餐厅.
"是威尔的事,"我告诉爸爸,"他们……"我清了清嗓子说,"他们用救护车把他送医院了.
他病了.
我们得去医院看看.
"爸爸看看表:"我相信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而且,现在已经快夜里10点了,内奥米.
医院的人现在是不会让你进去看他的,不管怎样都得等到明天早上.
""我得知道他现在情况怎样.
"我开始朝门口走去.
"等等!
"爸爸喊道,"我先打电话给医院问问.
"爸爸找到医院的电话并拨了过去,他拨电话的这段时间,我想着威尔知道我的所有事情,如果他离开了,我自己的一部分也永远消失了.
我在想那个真心爱你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知道你所有故事的人,因为这个爱你的人希望知道你的所有故事.
爸爸挂了在厨房里的座机,然后说:"医院里确实有一个威廉姆·兰兹曼,当然他们不会告诉我任何关于他的情况.
我们又不能打电话到他的病房去,因为现在已经太晚了.
既然医院给他安排了病房,那他肯定不会死的,诺米.
""要是他就快死了呢,爸爸我得去医院看看.
"爸爸叹口气:"现在已经是深夜10点了.
探望的时间早就结束了.
而且,外面还下着暴雨.
"这时外面下着一场深春的瓢泼大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也许他的妈妈在医院接待室呢她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辩驳道.
爸爸看着我的眼睛.
"好吧.
"他最后说道,从餐厅的桌上抓起车钥匙,"罗莎,我们出去一会儿.
"由于离家的时候走得太急忘了带雨伞,我们从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走到医院里面的路上,全身都淋湿了.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接待室里面空无一人.
我小声对爸爸说他应该去问问前台后面坐着的那位护士,看她能不能告诉我们威尔的情况.
我觉得他们会更尊重一个成年人而不是一个少女.
但是当那个护士问爸爸是不是威尔的监护人的时候,爸爸摇头,真是太傻了.
我忍不住哭了.
我爸爸有时候就是这样讨厌.
那个护士好奇地看着我:"我认得你.
八月份的时候头部创伤的那个姑娘,我没认错吧"我点点头.
"我对人脸有着精准的记忆,"她回答道,"你现在还好吗,小甜心""我都好.
只是我的朋友威尔可能快死了,而且没人愿意告诉我任何事情.
"我说.
"哦,小甜心,他不会死的.
他就是……"她降低说话声音,低声细语说,"得了肺炎而已.
比较严重的病例,他有些肺萎缩,但是现在已经睡着了.
而且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
"我身子往前倾,在她可爱的桃红色脸颊左右两边都亲了一口,平常情况下我是不会对陌生人有这种肢体接触的.
"谢谢,"我说,"谢谢,谢谢.
""不客气,"她说,"而且这话我也没有说.
""我能留张便条让他知道我来过这里吗""当然,甜心.
"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我的心中充满了各种情愫,但是到了要诉诸纸面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写些什么.
最后,我写下了下面这几句话:最亲爱的教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明天来看你.
你的,主编我把纸条递给那个护士.
我看着她读了一下,然后对折,在反面写上威尔的名字.
"探望时间从上午11点开始.
"她说.
我记得我上次住院那次,威尔上午10点50分就在医院等了,而这次我发誓我也要跟他上次一样早点儿到.
在回家的路上,爸爸不停地偷偷瞄着坐在副驾驶上的我:"你和威尔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没有.
"我摇摇头.
我在想是不是我在那个纸条里面写得太多了.
写"如果你愿意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会接受我的探望.
那是医院好不好任何人都可以去探望病人的.
威尔这种对每件事情都分析透彻的人会怎么想我那个傻傻的纸条呢"没有.
"我坚定地说.
"你确定吗""对不起,爸爸,我得打个电话.
"为了转移话题,我这么回答他的话,而且我确实需要打个电话.
我拨通了温妮的号码:"温妮吗我是内奥米·波特.
他会没事的.
"我说.
我知道爸爸不会答应我逃两节课,所以我也没有问.
我伪造了一个证明说是要去看医生(这么说也不全是假话,对吧毕竟我确实是要去医院……).
在医院电梯里的时候,我想着自己昨晚给威尔留的纸条,里面包含了人类的语言中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短语.
我为什么会写"最亲爱的教练呢"那个"最亲爱的"现在再想起来真是情感太丰富了.
这说的可是威尔啊.
还有"你的,主编"他会不会认为我的意思是我是他的、他是我的话说回来,我确实心里有他,但是我还不想让他知道.
我尽可能不去想这些东西.
也许他都还没收到那张纸条呢,我昨晚留的又不是什么挂号信之类的东西.
我走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身前的小桌板放着笔记本电脑.
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披着他的吸烟夹克,他看起来还算正常,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他对我微笑着,而我突然觉得有点害羞.
我只说了"嗨,你"这两个词.
我也没跟他有什么眼神交流.
我眼神集中在床脚上.
我决定不再这样,这真是太傻了,我尽可能不表露情感地看着他说:"好吧,你到底怎么了"我坐到威尔床边,他开始跟我说他的情况.
他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都置之不理,想着可能就是压力有点大或者得了流感什么的.
昨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晕倒了.
"他们不能相信我怎么可以坚持这么久,"威尔几乎带着有点自豪的语气说,"现在我的肺萎缩了,被病菌侵蚀着.
""太厉害了.
"我说.
"是吧这可比平常大家说的肺炎严重多了.
""你一直都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
"我说.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
关于威尔到底有没有收到我的纸条,他并没有提起或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事.
然而,在我心里,事情已经不同了.
就像是早些时候我在物理课上看的那个关于弦理论的DVD录像里面展示的那样.
还记得吗那个讲述一群科学家在黑暗中摸索的录像.
我之前以为我对威尔的感觉就像是一间房,结果却变成了一整栋大楼.
他变成了这栋大楼.
现在我知道,我们已经很难回到以前那种关系.
在这次探望快要结束的时候,威尔告诉我他要跟我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心里想:"终于说到了,我写的那个傻纸条.
"但是威尔说的却是:"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完全没问题,"我说,"你要我帮你拿家庭作业还是什么"他摇摇头:"不是,温妮在帮我做这件事.
我希望在我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你能帮我处理年刊的工作.
你跟我一样都非常熟悉年刊的工作,而且我可能至少接下来两周都去不了学校.
另外,年刊已经完成了,你需要做的就是派发和加入年末版块这类事情.
这些事情你闭着眼睛都能搞定.
主编.
""没问题,教练,"我说,"交给我吧.
"所以我就是这样从凤凰社的前联合主编变成了现在的临时主编.
年刊工作组中有几个人看见我回来不太高兴.
他们有正当理由觉得我是一个叛徒或者逃兵.
但是团队的大多数人都能理解我只是暂时过来接替威尔的位置,也是因为威尔请我这么做的.
他们并不一定要为此列队欢迎什么,但是出于对威尔的尊重,他们同样尊重我.
威尔几乎每个小时都给我发邮件.
由于他的妈妈禁止他在康复期间给我打电话,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去看他,说一下当天的进展,并征求他的意见,尽管并没有太多事情需要什么专业意见,主要工作就是核算和派发,就像威尔说的那样.
但是他很重视这些事情.
6月5日就是他的十七岁生日.
我尽可能把那台唱片机包装好,但是效果并不太好,唱片机的唱臂还是露了出来.
我把东西搬上车,然后开到他和他妈妈住的公寓.
温妮也在那里,还有兰兹曼老师以及年刊团队中的几个人.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生日派对,让我觉得安心一些.
他刚刚出院才一周,我还是挺担心他的身体.
温妮的礼物是一顶带有黑白带子的草帽,毫无疑问,这是威尔会戴的东西.
兰兹曼老师送给他一副双筒望远镜.
他把我的礼物放在最后一个拆,他不停地开着玩笑,比如:"我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是一个烤箱吗,还是一个网球拍"当他终于把包装纸撕开的时候,他说:"这真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礼物.
""我本来应该找一个箱子装的,但是我想那样的话你可能会兴奋过度,我怕你承受不住,威尔.
"温妮的手臂搭在威尔的肩膀上:"你现在可以听你的那些唱片了,宝贝.
"我试着对温妮微笑一下,但是这个微笑还是停留在中途某个地方,没有笑出来.
"我该走了.
"我说.
"别走,"威尔说,"先别走,这真是太棒了,主编.
"他很久没有对我说这句话了,"你是什么时候买的""好几个月前.
所有事情发生之前.
当爸爸刚和罗莎·里维拉约会的时候,我跟她说起过你的唱片收藏,然后她给了我这个老式唱片机.
罗莎·里维拉总是送东西给别人.
""那么,这是一个别人送你的礼物啰"温妮问道.
"不是,我得找人把它修好.
我本来打算在开学的时候送给你的,你知道的,作为庆祝我们成为凤凰社联合主编的礼物,但是那个维修店的店主需要订购一个配件,维修唱片机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
等它终于修好的时候,我已经失忆了,根本不记得我把它送到了维修店这事.
去年十二月我去那里拿些别的东西,那个店主认出我了,跟我说起唱片机的事,我才终于把它拿回来.
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忘了这个东西到底是给谁的.
""你可以猜到这是给我的除了我,谁还有唱片呢""那时候,我也忘了你的唱片收藏.
当我终于记起来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来往了.
""这个故事真是好极了,"兰兹曼老师说,"这么多擦肩而过、跌宕起伏的情节,有点莎士比亚喜剧的感觉.
"威尔戴上温妮送他的帽子.
"很好看,宝贝.
"她说.
我不喜欢她叫威尔宝贝.
更别提,如果她确实关心他,为什么威尔病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注意到也许是我自己带着主观情绪吧,每次看着温妮和威尔在一起,我都会有些想法.
"我该走了.
"我说.
"你不留下来吃点蛋糕吗,内奥米"兰兹曼老师说.
"今晚还有不少年刊的事要做.
明天就是年刊印刷好后送到学校的日子.
"我们把这称为"登陆日".
"明天我应该在现场,妈.
"威尔说.
"你就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兰兹曼老师说.
"但是,兰兹曼老师……"威尔抗议道,就像是一个学生要求老师给更高的分数那样.
我握了握威尔的手,然后祝他生日快乐.
他当天晚些时候打电话给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
"他小声地说以防被他妈妈听到.
她在威尔康复期间,禁止他晚上9点钟之后打电话,现在已经是10点半了.
"很高兴你喜欢.
""你知道这些唱片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是的,威尔.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这个男孩的所有事情,"但是我在想的是……这些唱片是很久以前……我的想法是你应该把它们从墙上拿下来,时不时听一下.
"有那么一分钟,威尔什么都没说:"温妮和……"这时,兰兹曼老师也在线上了:"威廉姆·布莱克·兰兹曼,你该睡觉了.
""妈!
""你好,兰兹曼老师.
"我对我的英语老师说.
"你好,亲爱的.
告诉我的儿子他需要挂电话睡觉了,好吗"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当然很想知道威尔打算跟我说温妮的什么事情,但是这个女人再过两周就要给我打期末考试的分数了.
"你该休息了,威尔.
""谢谢,"威尔的妈妈说,"现在跟内奥米说再见,然后把电话挂了,威廉姆.
""晚安,主编.
"他说.
第二天,年刊如期送到学校,我开启了极为忙碌的一天.
当我打开第一个纸箱子的时候,我为威尔不在现场感到有些伤感.
毕竟年刊就像他的孩子一样,我感觉自己不应该是第一个看印刷版年刊的人,更何况威尔都不在身边.
没人比他更爱年刊了,是他的努力才做出了这么好的年刊,这本大家将永久珍藏的书.
年刊的封面是全白设计,封面的右下角用很简约的Arial字体写着凤凰社,而在书脊上是一只从银色的方框中飞出来的银色鸟儿.
里面的书页是灰色的,第一页的左上角印着学校的名字和出版日期.
整本年刊简约而优雅.
我们几个月前,甚至几年前就开始构想这种设计了,那时候我们还不是年刊的联合编辑.
当然,我得打电话给威尔先跟他说一下:"我只有一分钟时间,我都快忙疯了.
""我知道,"他充满渴望地说,"我想着走出来……""你敢!
""好吧,我还是决定不去了.
如果我真的走过来,我那位亲爱的妈妈非杀了我不可.
它看起来怎么样""美极了,"我告诉他,"我为你感到骄傲.
等年刊派发完成,我就过来看你.
""很高兴有你.
"威尔咳嗽一声,但是他的咳嗽听起来也没之前那么严重了,"我刚刚在想,我们之前决定成为联合主编,这难道不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吗如果其中一个人头部受到创伤,另一个可以撑起年刊.
如果另一个人的肺不由自主地萎缩了,另一个人可以顶上来.
仔细想想,这真是一个很完美的组合.
"我笑道:"嗨,威尔,我可以把书给温妮.
她可能会比我更早去找你.
你知道今天是'登陆日',没那么快结束的.
""不用,我更希望你带过来给我,主编.
"他说.
"或者给你的妈妈,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可以让帕滕或者普洛特金把书送到她的教室去.
""不用,"他坚持道,"我还是想你带过来给我.
"我直到晚上7点半的时候才到威尔家里,这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在等你.
"他妈妈说.
她让我保证在9点之前离开,让威尔好好休息.
"你看起来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她说.
我走进威尔的房间.
房间的墙上还是挂满了他爸爸的唱片集.
唱片机放在书桌上.
"好,"威尔说,"把书给我吧.
"我把书递给他.
他开始从头到尾每一页翻看.
他身体朝下趴在床上,我跟他姿势一样趴在他旁边,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跟他一起看了.
我们时不时抱怨一下这个地方的印刷问题和那个地方的图片打印问题,但是这些小问题除了我们俩别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最后我们看的是年刊的封面.
"我觉得我们选择全白设计是对的,你觉得呢""我很喜欢这个设计.
学校里每个人都喜欢.
""你还记得我们关于封面设计开的玩笑,对吧"威尔对我微笑着.
我没忘.
那个印在角落的文字像是文本上的孤儿.
"那个孤句.
"我说.
"完全正确.
"他的声音改变了一点儿,"那你也没忘了《白色专辑》吧"我们对于年刊封面的所有设计都源于披头士乐队的那张《白色专辑》,这也是威尔爸爸最喜欢的一张专辑.
我在威尔房间的墙上寻找这张专辑——他把所有唱片按照专辑名字的首字母顺序排列——但是原本应该挂着那张专辑的地方空了出来.
"它去哪里了"我问道.
他说他已经把专辑拿下来了,他想在他的新(旧)的唱片机上首先播放这张唱片.
"我就是想等你一起来见证这个时刻.
"这张专辑需要两张唱片才能容纳.
他把唱片放在转盘上,调到第三音轨(或者是第二张唱片的第一音轨).
然后把唱针放下.
我们听了一会儿,又开始翻看年刊,偶尔说几句对某些地方的评论.
"我真希望爸爸能看到这些.
"威尔说,他摘下眼镜在裤子上擦了擦.
第三音轨的倒数第二首歌叫作《我将会》.
放这首歌的时候,我向他指出来这是我的事故后,他送我的第一张专辑中的最后一首歌.
"你是希望这首歌让我想起年刊封面,对吧"我问道.
"算是吧,"他有些害羞地说,脸上露出那种好玩的歪嘴微笑,"但是我主要是想让你想起我.
我,将会(威尔),你知道吗""如果你在我的年刊上签名留言,而不是留那么一大块空白的方框放在那里,可能也会达到同样的效果.
"我说.
"可能吧.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在上面写东西呢""要说的太多了,"威尔坚定地点点头说,"要说的太多,但是又没有合适的词来形容.
所以我选择一首完美的歌来表达我的意思.
"这是一首甜蜜而又忧伤的歌,有着甜蜜而又忧伤的旋律.
有点古典,但确实是超越时空的经典.
在某种层面上,这首歌就像是威尔本人.
听完一遍后我还想再听一遍,但是这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了.
我握了握威尔的手——是威尔握手的时间比严格意义上的握手时间要长,还是我的想象而已——然后我开车回家.
周四的时候,大多数年刊都派发完成了.
一周多以来,今天终于第一次有时间跟爱丽丝和伊薇特一起吃饭,她们俩又和好如初了.
"我们很爱这本书,小甜心.
"爱丽丝说.
"主要是威尔的功劳.
"我说.
"嗯,当你看到他的时候,跟他说我们很爱这本书.
"她说.
我说我会的.
"你听说温妮·莫米和他分手的事了吗"伊薇特问道.
"在他生病的时候你知道这事吗,小甜心"爱丽丝看着我.
我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嚼我的三明治上.
"是的,"伊薇特说,"她跟我上同一节数学课,她周一的时候哭了一天.
""如果是她跟威尔提的分手,她有什么好哭的"爱丽丝问道.
"也许是因为内疚吧你每次跟我提分手都哭,爱丽.
""一针见血.
"爱丽丝说,她改变了话题.
"我不喜欢Touché这个词,你们呢"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突然从我的嘴里面说出来.
Touché的发音听起来像是tushy(屁股),好像是在吃奶酪时发出来的音.
"实际上,这个词来自击剑用语,"伊薇特说,"你来看我的比赛就知道了.
""我不是去看过你的比赛了!
"爱丽丝说,"我去了至少三回!
""两回!
"她们常常因为这样的小事情争吵,可以持续好几天.
我没有理会她们,想着威尔的事.
周一以来,我至少见过他或者电话里跟他聊过不下于十次,但是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任何关于温妮的事.
我在想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又觉得自己问这事不太好.
如果他想跟我说,他会主动告诉我的.
这些天,我在威尔旁边都小心翼翼的,而他也对我小心翼翼的.
虽然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像恋人一样在一起,但是我爱他.
我想我一直都爱他.
说实话,这种情感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我想起我以为威尔快死的那晚和爸爸一起看的关于豪猪的自然节目.
不是关于撒尿的那一段,而是它们互相对视的那段.
威尔和我还没到那一步(从我个人来说,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走到撒尿那步).
放学后,我在威尔家停了一会儿,告诉他我接下来的三天都不能见到他——我周五要出发前往玛莎的葡萄园参加爸爸和罗莎·里维拉的婚礼.
我知道威尔已经习惯了我每天都过来看他,但是我很认真地斟酌着我的表述.
我不想他觉得我多么期望他在意我的离开,我也不想再跟他重演一次消失.
"你爸爸的婚礼,"他说,"事情进展得很快啊,对吧""是啊.
""嗯,你为什么不邀请我也参加呢,主编"他带着欢乐的口吻说着,我看不出来他说这话是不是认真的.
"好吧……你病还没好彻底,所以我猜你妈妈不会同意你去的.
""是啊,是啊.
""而且"——这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我事先并没有想说这话,"你不是还有温妮吗"威尔清了清嗓子:"是的,温妮.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愉悦.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看着他的眼睛,"她和我分手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我没有从当事人身上听到,所以我也没把那个故事太放在心上.
""她说我不是一个好男友.
""怎么会呢在我看来,你对她总是照顾有加.
""哦,不是这回事.
我真是个生日派对上的天才,我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你知道的.
事情是这样的,她怀疑我爱上了别人.
"我深吸一口气,挑起右边眉毛说:"真是诽谤.
"我按捺住激动的情愫说出这个词.
这时候威尔的妈妈到家了,自从威尔生病后,她总是在威尔旁边转悠.
"妈,我可以去葡萄园参加内奥米爸爸的婚礼吗"威尔对门外喊道.
"绝对不行.
""我并没有邀请他.
"我对她喊道.
"我知道你不会的,"兰兹曼老师说,"但是我的儿子就是那样.
"在去葡萄园的轮船上,我和爸爸坐在一条靠背长凳中间,那条凳子很长,好像可以挤下几百万个全身冒汗的人似的.
罗莎和弗雷迪还有乔治在甲板上.
爸爸每次到甲板上都会晕船,所以我在船舱里面陪他.
我突然想到这是我和爸爸最后一次长时间单独待在一起.
也许,罗莎、弗雷迪、乔治也想到了这个,所以她们决定待在外面.
那天天气温热潮湿,我的衣服紧贴着我的身体.
我慎重地考虑着要不要抛弃他去甲板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最后一次单独逗留时间就这么泡汤了),这时他问我对这次婚礼期待不期待.
我告诉他我很期待.
我说我有多么喜欢罗莎·里维拉,和所有那些我知道他会很高兴听到的事情.
"你看起来倒是有些激动啊.
"他说.
我说我只是热而已.
船舱里吵闹而拥挤,换句话说,这里不是一个适合讨论任何严肃话题的地方,但是爸爸还是打算坚持进行下去.
"詹姆斯情况如何"爸爸问道.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想起詹姆斯.
我也没时间想他的事,我现在要想的事情太多了,爸爸的婚礼、威尔的病情、威尔、摄影、网球,还有年刊.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
几个月前,我还以为我自己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很显然,没有他,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我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忘了他,这件事比失去他本身还要让我忧伤.
我在想当妈妈和奈杰尔再次相遇的时候,她对爸爸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我的生母对我的生父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甚至在她抛弃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轻易就忘记了.
"我已经不怎么跟他来往了.
"我最后对爸爸说.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宝贝.
"爸爸点点头,拍拍我的手背,他读出了我心里的想法.
"所有事情最终都会忘记.
首先,你忘记了你学过的所有东西——签订美巴条约的日期和勾股定理.
那些你没有真正学进去,只是考试前夜临时抱佛脚背下来的东西更容易忘得一干二净.
除了一两个老师的名字,你会忘了其他所有老师的名字,最后你会把剩下的几个名字也忘了.
你忘了你高二学年的课程表和你经常坐的座位,你最好朋友家的电话,你演奏过无数遍的乐曲的旋律.
对我来说,我只记得那首乐曲来自西蒙和加尔丰克尔,我不知道你将来记住的音乐家会是谁.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你最终会忘了那些曾经让你丢脸的事情——甚至是当时对你影响特别重大的事情最终都会渐渐淡去.
你忘记了谁很酷、谁不酷、谁聪明漂亮、谁不聪明漂亮,谁去了一所好大学,谁举办了最盛大的派对,谁让你吸大麻.
你会忘记他们所有人.
甚至是那个你说你爱的人和那个你真心爱的人.
他们是最后从记忆中消失的.
当你忘记得足够多的话,你就会爱上另一个人.
"我肯定是哭了,因为爸爸拿他的袖子擦我的眼睛,我确实哭了.
我哭不是因为爸爸说的哪句特定的话,而是因为他读出了我的心思,把我内心酝酿很久的东西都用语言表达出来了.
我们俩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
我想告诉他我已经爱上了威尔,但是这个周末是爸爸大喜的日子(而我也不是那种任何环境下轻易倾诉内心想法的人),而且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此外,我们刚刚谈到詹姆斯,就说爱上威尔的事,真是有点不明事理.
我不想成为那种总是需要爱供养着的女孩.
所以我唯一说的是"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爸爸".
罗莎·里维拉不怎么喜欢用白色,在家居装饰上没有用,在婚礼上自然也不会用.
"我不年轻,也不是处女,"她说道,"而且我已经穿过一次白色婚纱了,这一次,我要穿红色.
"婚礼上,她的着装上唯一用到白色的地方是白色的腰带和头上戴的白色玫瑰.
"但是妈妈,白色玫瑰是不是有点晦气啊"乔治问她.
罗莎·里维拉说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她也不怎么在乎这几个伴娘穿什么衣服.
"你们几个女孩想穿白色衣服就穿.
你们年轻,穿白色反而把我衬托出来了,你们觉得呢"这更多是以一种建议而不是指令的口吻说(还有,基本上罗莎·里维拉说的所有事情听起来都像是在询问).
弗雷迪和乔治决定尊重她们妈妈的要求,她对她们很少提出什么要求,于是我们三个穿着很不搭的白色裙子.
爸爸也跟随着这个不搭的穿衣趋势,他穿着米色的西服,这是那个夏天我们在意大利托斯卡纳漫游时买的.
对于这件衣服是妈妈给他挑选的这个事实,他要不就是不记得,或者纯粹是不在乎.
讲述那天故事的一个很好的脚注也许可以是:在婚礼上穿着前妻挑选的西服.
婚礼前的一周,我听到爸爸跟婚礼司仪的电话聊天.
"嗯,"他挂掉电话的时候说,"他们要我确定婚礼当天宣誓的时候用'我将会'还是'我愿意'.
我还真不知道这种事情还可以选.
你觉得哪个更好,孩子""基本上大家用的都是'我愿意',对吧"我说.
爸爸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话说回来,也许'我将会'更好一点.
这句话蕴含着未来的意味在里面.
'我愿意'只表示现在.
""你的观点很好,"爸爸说,"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我耸耸肩:"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研究法语动词的时态吧.
""还有就是我已经说过一次'我愿意'了,所以这次也许应该换一种说法.
"他们在黎明时的海滩上对各自说出了那句"我将会",这是罗莎和爸爸最幸福的时刻.
罗莎就像是白天出没的雄鸡,而爸爸像是夜间出没的吸血鬼,但是他们在每天的黎明时分得以拥有几个小时的相互陪伴的时光.
我感到有些难过,我感觉自己失去了他.
我又变成了那个打字机箱子里的婴儿.
也许这就是生活一段孤单接着另一段孤单.
在你一出生的时候,你就应该被告知:拥有一颗像行李箱一样的心,随时准备远行.
罗莎抛她的手捧花的时候,我正在为自己的身世感到难过.
我都没有注意到那束花正朝我的方向飞来,直到花已经到了我的眼前.
我出于本能地扑过去接住了那束花,就像那次抢救相机一样.
"你是下一个结婚的人.
"弗雷迪说.
"不要这么快吧,"爸爸说,"她现在才十七岁.
"他像是情景喜剧中被愚弄的爸爸一样向罗莎恳求道,"能不能再扔一次"我把捧花扔给了我的奶奶罗莉,她正在沙滩上的躺椅上睡觉.
她没到中午是能不起床就不起床的.
当捧花落在她膝盖上的时候,她被惊醒了.
"哦,糟糕,不会又来一次吧!
"她说道.
奶奶已经结了四次婚,所以她把捧花扔在了沙滩上,好像捧花着火了一样.
"难道没人愿意要我的捧花吗"罗莎问道.
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但是我在她的话中觉察到了一丝不开心.
我想起那次我没有接受罗莎·里维拉送我的围巾,之后爸爸对我说的话.
我不想在她结婚的大喜日子伤了她的感情,所以我从沙滩上捡起捧花说:"我要,我想要你的捧花.
"我们走回酒店吃早餐的时候,爸爸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不要担心.
我知道你建议我用'我将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将来,在遥远、遥远的未来.
"他神秘兮兮地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我再也不觉得自己是孤儿了.
"玛莎是谁"我在酒店房间的洗手间小声地说,罗莎·里维拉的两个女儿和我睡同一个房间,她们已经睡着了.
我不需要跟他解释我在说什么.
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了,我希望威尔还没有睡着.
"等等,"他说,"我查一下.
"我听着他轻轻地呼吸声和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打字的声音.
"她是发现这个岛的人的妈妈和女儿,她们俩都叫'玛莎',她们都已经去世了,"威尔回答道,"当然本地人对那个岛有别的叫法.
""愚蠢的白人.
"我说.
"晚安,主编.
""晚安,教练,谢谢你.
"我说.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我们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掉电话.
也许过了五秒钟,也许是五分钟,我也不太确定.
"婚礼怎么样"他问道.
"我不知道.
感觉所有事情都挤到一起了.
你要坐轮船才能到这里,我感觉自己像个移民.
我就是那个筋疲力尽的、可怜的……""那个渴望突破压抑的空间自由呼吸的人……""完全正确.
罗莎很美.
爸爸很幸福.
我还算拿得出手.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空气潮湿,所以我连衣服都不用烫了.
""你拍了照片吗""没有,我也想过拍点照片,但是感觉把相机从包里面拿出来带在身上太麻烦了.
再说还有专人负责拍照.
""你为什么不睡觉呢"他问道.
"我睡不着.
我的音乐播放器今天上午没电了,而且弗雷迪睡觉打呼噜.
""你什么时候回来""差不多9点钟.
"威尔提出要开车来接我.
我跟他说他需要好好休息.
"就是开开车而已,又不是什么马拉松.
"他说.
"我也希望这样,"我说,"但是爸爸把他的车停在机场了,我得把车开回家.
"罗莎和爸爸从波士顿出发去度蜜月.
他们选的地方是巴厘岛,这也是他和妈妈没有漫游过的地方之一.
"开车注意安全.
"他说.
"我会的.
"我躺在酒店洗手间凉爽的瓷砖地板上,在黑暗中,我感觉自己很勇敢.
"你知道吗这整个周末,我真的很想念你,兰兹曼.
我已经习惯了天天看到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想你,"他说,"我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
"15周日晚上我回到达里镇的时候,年刊那边出了点小事情.
那个本来确定要去采集毕业典礼照片的女孩家出事了,她奶奶过世,所以不能来周一晚上的典礼现场,所以我去代替她的工作.
我正在拍摄人群的照片,这时我透过相机的取景器发现了雷娜的身影.
她和詹姆斯的外公以及另一个男人坐在一起,之后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詹姆斯的爸爸.
她正在摆弄着她的相机,她肯定知道我看到她了,因为就在我拍她的瞬间,她也拍了我.
我们俩都放下了相机,相视微微一笑.
乐队开始演奏毕业典礼进行曲,这支总是让我感觉有些压抑的乐曲,很容易让人想起一群护柩者抬着棺材在《威仪堂堂》进行曲中行进,而由汤姆·普杜学校不着调的乐队来演奏这种护柩者行进乐曲的即视感就更强了.
他们应该演奏更欢快的乐曲,比如史提夫·汪达的《更高之处》.
如果这首歌太严肃的话,可以考虑小档案乐队的《悲欢交响曲》.
如果威尔在的话,他肯定有无数个比我更好的建议.
我已经拍摄了过去两届的毕业典礼,典礼看起来都大同小异:一样的海军蓝毕业长袍,同样的毕业流苏帽,在同一个礼堂.
我们基本上可以直接用去年的照片,只是没人耍这种小聪明.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拍的照片也要在明年的凤凰社年刊中才能出版出来,所以这或多或少都是一种作弊的行为.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听到雷娜叫我的名字:"内奥米,过来合张影吧!
"我转身,看到詹姆斯就在前方.
他穿着长袍,戴着流苏帽显得很高.
我想着挥挥手不过去,但是觉得这样又有点不礼貌.
"詹姆斯,你一只手搂着内奥米.
然后微笑,你们一起.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那个相机出了点问题,那是一个老式相机,带着一个巨大的闪光灯.
詹姆斯的爸爸说他不确定是不是拍到了,要不我们再来一张吧我们又微笑了一次,而这次我确定已经拍到了.
詹姆斯的爸爸说洗好之后寄我一张,但是后来没有任何人寄照片给我.
詹姆斯看着挂在我脖子上的年刊相机,他用手指碰了一下镜头盖,问我这是不是"那个相机".
我点点头.
詹姆斯拿起相机,然后轻轻地抛到空中.
"命硬的王八蛋.
"他说了一句接住了相机.
确实,这个相机经历了很多事情.
重力,从台阶上俯冲而下,这个相机已经用了整整一个学年,比我和詹姆斯的感情都要长很多.
我拿起相机,拍了一张詹姆斯的照片.
我们握握手,我再次恭喜他.
他是一百五十个高三毕业生中一个已经拍了照片的,我得继续工作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威尔.
"高中毕业典礼的音乐,"我说,"你知道的,不要那个《威仪堂堂》进行曲了,我们聊聊这个话题.
""鲍勃·迪伦的《昔日的我》.
"他说.
"维他命C的《永恒的朋友》.
"我提议道.
"也许有点老套.
小档案乐队的《悲欢交响曲》,你知道这种类型的音乐他们出品的并不多,因为在旋律选择方面他们内部出现意见分歧.
""我刚才已经想到这首歌了.
还有《更高之处》,我最早想到的就是这两支曲子.
""红辣椒乐队的还是史提夫·汪达的""后者,但是两个都可以,对吧""约翰·卫斯理·哈丁的《致未来自己的歌》.
""这首歌你送我的第二还是第三张专辑中有,"我提醒他,"我以为你不喜欢重复选歌呢.
""我可没有重复,"他辩论道,"上次我用这首歌的时候,可不是用在评论教育体制上,所以情况不同了.
还有艾美·曼的《幽灵世界》.
""我不知道这首歌.
""你会喜欢的,有机会我放给你听.
"在走路回家的路上,我们一直聊着歌.
现在夜幕已经降临,好像我和威尔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人.
"埃塔·詹姆丝的《终于》.
""聪明.
""烟雾乐队的《少年的宇宙飞船》.
""或者是《少年的荒原》.
""这首歌的歌名实际上是《巴巴·欧莱利》,是为了纪念作曲家特里·莱利.
""我总是忘了这首歌的名字.
烈焰红唇乐队的《为胜利奔跑》如何"然后,走到我家门前的路上.
"……鲍勃·马利,是他的歌吧这首歌也有不少翻唱版本.
还是他翻唱别人的歌.
"进屋.
"这首歌的节拍作为乐队行进曲有点古怪,内奥米……"在厨房喝了杯水.
"……节奏快的歌不多.
你不想深陷在慢歌的泥潭中.
流线胖小子的《赞美你》或者明亮眼睛乐队的《快乐之路》如何"到我的房间.
"惠特尼·休斯顿有一首歌,在一个孩子参加残奥会的广告中出现过的,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躺在床上.
"我好累啊.
"我说.
"这首歌可不是这个名字.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
""好吧,你应该睡觉了,主编.
""我已经躺在床上了,但是我想继续跟你聊天.
"我告诉他.
"好的,如果你那边超过五分钟不说话,我就知道你睡着了.
你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我们继续聊歌……"《我和胡里奥走在校园里》.
""《纽约唯一活着的男孩》.
""太悲伤了吧""毕业的时候就是应该这样,我觉得.
"……直到我进入梦乡.
十个月零几天,我又回到了原点:在一个周三晚上7点的时候,独自一人在凤凰社办公室中.
年刊派发完之后的几周时间也没什么事情.
我正想着空无一人的年刊办公室是多么静谧而孤寂,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威尔打来的.
"你在办公室吗""马上锁门了.
"我跟他说.
他说也许我可以稍微等一下,然后他很快挂了电话,有点不同寻常.
我走到外面的时候,威尔正在台阶那边等我,露出他的招牌甜蜜的歪嘴微笑,就像一个代字号.
这是他三周以来第一次回学校,他看起还是挺消瘦,但是比我去医院看他第一天好多了.
另外,他今天穿的裤子看起来更难看了,那是一条格子的老人裤,也许是从他外公那里拿过来穿的.
他还是穿校服裤子更好看.
但是你拿他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威尔.
"嗨,你!
为什么不来办公室啊"我对他喊道.
"大门锁了,我的钥匙在你那里,所以我决定在这里等你.
"我朝他慢步跑去:"那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很久以前,我在这所学校念过书,我曾经是这所学校年刊的编辑.
""没有吧,"我皱皱眉说,"我好像不记得了.
"他示意我挽住他的胳膊.
"我听说这些台阶带来了不少麻烦.
"他说.
"我觉得我不用你扶也能下台阶.
""挽住我的手吧,主编.
这样更安全些,你不觉得我们这个学年经历了太多不幸吗如果你又摔……"我打断他:"我不是摔,我是纵身跃下.
""好吧,就按你说的吧.
纵身跃下.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承受不住你再一次把我忘记.
"他把我身体转过来对着他,我们四目相对.
他声音很低:"挽住我的手臂,内奥米.
我本来还想帮你拿书的,但是我猜你不会同意.
"我对他一笑,然后挽住他的手臂.
我们身高相差不大,所以我挽他手臂的时候位置不高不低刚刚好.
我们慢慢地朝停车场走去,威尔的车停在那里.
我很担心威尔的健康,但是这个小时可能是这一年中最美好的一天中最美好的一个小时了.
二十三摄氏度的温度,太阳刚刚下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和防晒霜的味道,还有一种悠远的甜蜜而可口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
我不记得是我们中谁最终跟对方说:"几个月前我们抛硬币决输赢,就是为了不用走这段路,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然后我们其中一个人回答道:"如今路再远我也不在乎,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谁都没说话.
我有点不习惯他的沉默,但是我并不在意.
我们彼此都几乎知晓对方的所有事情,这样的沉默更像是一首歌.
那种你哼唱着的不知名的,然而不知为何哼起的歌.
那种你从始至终都知晓的歌.
致谢在此真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书籍,谢谢出版社及支持书籍事业的人.
(特别是喜欢我的书的读者,当然,在此感谢莎拉·奥德蒂娜、乔纳森·佩卡斯基、多里安·卡玛、亚尼内·奥莫利,还有法拉尔、施特劳斯和吉鲁出版社的所有同仁.
)谢谢亲爱的读者们和他们的老师们.
谢谢我的父母支持我的写作事业,谢谢汉斯·卡诺莎,你是一个女作家能拥有的最好的读者.
在此我要跟你们说:生命真的很美!
TableofContents献词文前我的过去1234我的现在567891011我的未来12131415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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