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总93期)2011(3)JournalofHuazhongAgricultur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收稿日期:2010-12-02*湖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80后写作与青年亚文化"([2007]117).
作者简介:苏文清(1965-),女,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和儿童文学.
E-mail:suwenqing5@yah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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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倾听大地言说自然*———论徐鲁的"小拇指童话诗"苏文清(江汉大学语言与文学研究所,湖北武汉430056)摘要运用生态文艺的批评方法分析了徐鲁的"小拇指童话诗",扩大了童话诗的阐释空间,揭示了其中深刻的思想内涵.
徐鲁的"小拇指童话诗"是一种间性文本,即具有儿童诗与成人诗、童话诗与生态诗的间性特征的文本,仅仅从儿童文学的角度去解读是不够的.
从生态文艺学的角度看,徐鲁以感恩自然的心态和更为贴近自然的感性视角描绘了人类诗意地栖居的唯美画面;其将地球看作一个活物、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的思想,与盖娅假说异质同构;其"小拇指童话诗"对大地的倾听,对自然的言说,是天、地、神、人4重整体的和谐共振,是生态文艺理论的成功实践.
关键词童话诗;自然;栖居;生境;生态文艺中图分类号:I207.
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3456(2011)03-0103-04徐鲁的《我们这个年纪的梦》《祝福青青的小树林》《校园弦歌》等儿童诗集均包含一种篇幅短小、画面优美、富有灵性的作品.
这些作品倾听大自然的天籁之声,感悟生命本质,同情、关心弱者,歌颂友谊与真情,清新、纯净、朴素、自然,韵味无穷.
徐鲁称之为"小拇指童话诗".
"小拇指童话诗"的命名颇有道理.
因为这类作品以土地、树木、花草、树叶等为抒写对象,大多采用拟人的表现手法来表现一定的情境.
在神魔童话、常人体童话、拟人体童话的分类中,偏于拟人体童话.
尽管篇幅所限故事性不太强,但通过对话和心理描写,多少也表现了一定的情节,而且"小拇指"三个字更增添了童话的味道.
只是,如果仅仅把它们当作童话诗来解读,则明显会窄化它们的阐释空间,遮蔽其中重要的思想内涵.
事实上,徐鲁的"小拇指童话诗"是一种间性文本,即具有儿童诗与成人诗、童话诗与生态诗的间性特征的文本.
因而,虽然名曰"小拇指童话诗",但由于童话诗、生态诗等多个主体共存其中,要读懂、读透却并不容易.
本文拟从生态文艺的角度来揭示徐鲁诗歌的生态学内涵.
一、地球: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20世纪70年代,英国的生态学家洛夫洛克和美国的生态学家马古里斯提出了一个以"盖娅"命名的假说.
在希腊神话谱系中,盖娅被称为"地母""大地女神",是大地和自然的象征.
盖娅假说认为:地球生物圈内地表的冷暖、水源的丰歉、土壤的肥脊、大气质量的优劣是由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存在物的总体与其环境的调节反馈过程决定的,而这个神秘而变化莫测的生命体就是现代生态学塑造的"地母盖娅"[1]36.
盖娅假说强调了地球作为一个生命共同体的存在,强调了地球的状态与命运维系于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共同作用,从根本上瓦解了人类社会长期形成的人与自然、主观与客观二元对立的世界观,为稳定地球的生态平衡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并且为"深层生态学"的诞生奠定了理论基础.
"小拇指童话诗"《大地巨人》与盖娅假说异质同构.
徐鲁将地球想象为一个巨人、一个整体,将丘陵与盆地、森林与小草、风儿、云彩、太阳想象成巨人身体的一部分或巨人的饰物、玩具,形象地表达了地球是一个由丘陵、盆地、森林、小草、风儿、云彩等组成的有机的生命整体,它们共同作用于地球、共同影响地球的生态思想.
与盖娅假说不同的是,诗人将地球想象成了一个男性的巨人而非女性的地母.
这种想象反映了中西文化的不同.
希腊神话将华中农业大学学报(总93期)盖娅看成孕育人与万物的母亲;中国神话虽然有"女娲造人"一说,却没有"女娲造物"的说法.
相比较而言,中国传统文化更注重男性的力量与权力.
在中国神话里,天地乃盘古所开,天地万物只不过是盘古躯体的化身:盘古的脑袋、胳膊和大腿化为山岳,血液化为江河,肌肉化为田土,毛发化为草木,眼睛化为日月,汗水化为雨泽,牙齿化为金石,精髓化为珠玉,呼吸化为风云,声音化为雷霆,喜怒化为晴阴,醒眠化为昼夜,……徐鲁的想象接近盘古开天地的神话,更符合中国文化特征,但没有采用神话的形式.
在科学高度发展、神话创作已退出历史舞台的今天,诗人以深受儿童喜爱、极具夸张色彩的变形人物———巨人为地球的象征,更符合时代语境、也更具童话特征.
地球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地球巨人"宽厚地对待我们,/让我们把一幢幢沉重的房屋,/盖满了他的全身.
"[2]136抒发了人类对地球的感恩与内疚之情,颇具生态关怀思想.
这样,徐鲁以中国神话为依托,以儿童"泛灵论"思维为基础,以童话式的幻想为追求,深入浅出,将深刻的现代生态学理论阐释得生动、形象、通俗易懂.
既传播了科学知识,又能激发儿童热爱地球、热爱自然的审美情感,顺应了科学发展、和谐发展的时代要求.
二、人类:诗意地栖居徐鲁的"小拇指童话诗"不仅包含了地球是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的生态思想,而且展示了人类诗意地栖居的美好意境.
"诗意地栖居"是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从荷尔德林的诗"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中提取的一个美学命题.
海德格尔认为,"栖居乃是终有一死的人在大地上存在的方式","但'在大地上',就意味着'在天空下'.
两者一道意指'在神面前持留',并且包含着一种'进入人的并存的归属'.
从一种原始的统一性而来,天、地、神、人'四方'归于一体.
"这四方的统一性称作"四重整体".
"终有一死的人通过栖居而在四重整体中存在,但栖居的基本特征乃是保护.
终有一死者把四重整体保护在其本质之中,由此而栖居.
"[3]1191-1193在海德格尔看来,"诗意地栖居"与"技术地栖居"是历史上2种截然不同的栖居形式,前者意味着人与诸神、万物共在,自然大地是人和万物共同的家园.
要求人保护四重整体,与自然、与诸神和谐相处;后者以技术为手段,肆无忌惮地贯彻人的意志、疯狂地掠夺自然、征服自然.
徐鲁用"小拇指童话诗"描绘了一幅幅诗意地栖居的优美画面:"一位农人倚着他的马车/目送一群群大雁飞向南方"(《静美的秋天》)、一只淡红的苹果寻觅穿红兜兜的穷孩子(《一只红苹果》)、退休的猎人与狮子和老虎互相思念(《老猎人》)、蓝豌豆梦见一群在村外放风筝的小学生(《一颗蓝豌豆》)、……人与自然亲密无间;小野菊希望留住秋天(《小野菊》)、孤独的向日葵想念家乡(《想家的向日葵》)、蔬菜们在热闹的菜市场聚会聊天(《热闹的菜市场》)、绿蝈蝈唱歌和红蜻蜓梦舞(《绿蝈蝈和红蜻蜓》)、……自然万物灵动、和谐,充满诗情画意.
这些诗显示了诗人对树语、鸟语、花语、骆驼语、野鸭语、天语、地语、神语的通晓能力,再现了诗人与大自然之间亲密无间的交流;透露出诗人对置身其中的大自然的欣赏与喜爱;甚至呈现出天、地、神、人四重整体内部信息的循环流动:恬静、自由、从容、顺畅的聆听与言说.
海德格尔认为,人类诗意地栖居首先是从倾听大道本身的"道说"开始的.
在他看来,"大道乃是一切关系的关系","道说"是大道本身的说话方式,它是一种"寂静之音",不是此在人的有声词语.
"道说"作为大道本身的语言,也是自然本身的语言,它是天地神人四重整体的道说,而不是此在人的孤立的言说方式.
这种"道说""称为寂静之音",称为"本质的语言",这种"本质的语言",也就是原本意义上的"诗"[3]1119-1120.
作为终有一死者,人的言说的任何一个词语都是从倾听这种"道说"而来并且作为这种倾听而言说.
"小拇指童话诗"正是海德格尔理论的实践.
徐鲁总是以邻居、朋友的身份,以欣赏的姿态去倾听大自然的天籁之音,然后代为言说.
大音无声,因而这种言说也不喧嚣、夸饰,显得自然、纯真、清新、美丽.
"当我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望着远方连绵的山群,我总是把我们的大地,想象成了一个巨人.
"(《大地巨人》)当诗人远离人群,沉浸于大自然,便开始了他的欣赏与聆听.
《一片红叶》在描绘了光秃秃的老橡树上还站着一片小小的红树叶的优美画面后,叙说了老橡树与小红叶的对话:"老橡树说———/再见吧,孩子/等到明年春天/我再听你唱歌/……小小的红树叶/低声地告诉橡树401第3期苏文清:倾听大地言说自然———论徐鲁的"小拇指童话诗"爷爷———/让我再等等吧/等到雪花飘落/冬天正在路上呢/我们都走了/你有多么寂寞/……"借老橡树与红树叶的对话,歌颂友谊与真情;教育儿童尊老爱幼,培养儿童初级的道德观;反映诗人心灵的孤独与对温情的渴望;诗人失望于现代社会人际关系的冷漠而寄希望于大自然;纪念人生中某段忘年之情……都是不难读出的内容.
然而,从生态文艺的角度来看,这首诗实际上是对大自然季节变换过程的聆听与言说.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大自然如何演替它们以怎样的信号、怎样的语言、怎样的心情来完成交接诗人选取橡树与红叶作为观察对象,抒写了面对不可逆的离别橡树与树叶的依恋、不舍、无奈与忧伤,唤醒了人们关注自然、欣赏自然的生态意识.
作品显示了深刻的生态内蕴:地球上的生命个体是相互联系、而且是有机联系着的,它们既有生理层面的生态联系,更有精神上的生态链.
正是生命个体之间的精神生态链组成了地球的精神生态世界.
当然,关于地球自然是否拥有精神学术界还有争议.
承认自然的精神性,在生态文艺理论出现以前的学术界就有可能受到"泛灵论""活力论"的指责.
泛灵论又叫万物有灵论,认为世间万物都受一种精气、灵气的支配.
活力论则认为在生物体内有一种先天的、非物质的、非人工的因素,即"活力".
这种活力的充盈灌注,是生物界的一个显著标志.
泛灵论和活力论曾受到过机械唯物论的彻底批判,但对生态文艺来说,它们又重新焕发了光彩;对儿童文学而言,它们是童话等儿童文学作品创作的思想基础.
因而徐鲁的"小拇指童话诗"的泛灵特征无论是从生态文艺的角度还是儿童文学的角度都是无可非议的.
不仅如此,泛灵论因此还成为联结徐鲁"小拇指童话诗"生态特征与童话特征的桥梁.
海德格尔认为,人类要诗意地栖居,有2个途径:一是要爱护大自然、拯救大地:"栖居的基本特征乃是保护";二是通过"诗"的创作:"栖居是以诗意为根基的"[3]465.
徐鲁的"小拇指童话诗"以平等、友善的姿态关注自然、欣赏自然,并通过对大地的聆听与对大自然的言说表现了一种自在的境界、自由的境界,体现的正是海德格尔诗意地栖居的理想境地.
三、童年生境:自然与女性为什么徐鲁会如此地关注自然如此宁静地倾听自然除了多愁善感的性格,童年生境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在生态学中,"生境"又称"栖息地",是生物个体或种群所处的特定环境,比一般说的环境更为具体.
在徐鲁的童年生境中,影响其创作的一个重要因素是感恩自然的心态.
徐鲁出生于山东即墨乡村.
与现代化的城市相比,乡村更多地保留了人与自然的联系.
灰灰菜、马齿苋、枸杞头、荠菜等野菜"喂养了我贫瘠的童年"[4],使诗人从小就感恩于大自然的恩赐;漂亮的萝卜蒜蓝、红彤彤的柿叶书签、菱角小船、银杏叶书签是大自然馈赠的"免费的午餐",是诗人童年绿色的游戏;鸣蝉、蟋蟀等大自然的歌手更是诗人童年的伴侣和永远的乐趣.
正如托尔斯泰晚年所说:"孩童时期的印象,保存在人的记忆里,在灵魂深处生了根,好像种子撒在肥沃的土地中一样,过了很多年以后,它们在上帝的世界里发出它的光辉的、绿色的嫩芽.
"[5]离开乡村以后,作为现代都市的"他者",乡村、大自然便成为诗人灵魂的栖息地,回归故乡、回归自然成为诗人心中永远的情结.
什么是故乡鲁枢元在考察了众多作家的怀乡情结后,作出了如下的归纳:"故乡是一块自然环境,是天空,大地,动物,植物,时间,岁月;故乡是一支聚集的种群,是宗族,是血亲,是祖父祖母、外婆外公、父亲母亲、邻里乡亲、童年玩伴、初恋情人;故乡是生命的源头、人生的起点……故乡又是一个现下已经不再在场的、被记忆虚拟的、被情感熏染的、被想像幻化的心灵境域.
"[1]97这一概括,是很有道理的.
说到底,故乡是远离现代都市及其规范制度、抗拒工业文明,亲近大地、自然、血缘的所在;是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和谐共处的所在;是生命、情感、心灵的源头,是诗意和浪漫的所在.
于是,来自乡村、怀念故乡、感恩自然的徐鲁便有了《山村母校》《爷爷的冬天》《乡恋》《故乡送小月》《乡梦不曾休》《故乡之星》《山野孩子》《山中老人》等抒发乡愁的诗篇和一系列歌咏自然的"小拇指童话诗".
除了感恩自然,影响徐鲁创作的另一个因素就是女性的文学启蒙.
生态文艺学认为,女性、自然、艺术3者之间几乎有着天然的同一性.
德国生态文艺理论家舍勒指出:"女人是更契合大地、更为植物性的生物,一切体验都更为统一,比男人更受本能、感觉、爱情左右,天性上保守,是传统、习俗和所有古旧思维形式和意志形式的保护者,是阻止文明和文化大车朝单纯理性的和单纯'进步'的目标奔驰的永恒动力.
"[6]因而,"在文学艺术家的童年生境中还有这样一501华中农业大学学报(总93期)个较为普遍的现象,那就是往往有一位年长的女性温暖着他的肌体,呵护着他的心灵,涵养着他的精神"[1]214.
徐鲁也是如此.
纵观徐鲁的童年生境,有两位女性直接影响了他的儿童文学创作.
其一是来自城市的女知识青年———"美丽而善良的小姐姐".
她让诗人第一次听到了动人的安徒生童话,并把诗人带入了普希金的童话天地.
徐鲁说:"我写童话诗,主要是受了普希金的童话诗的影响……在那充满了饥荒和书荒的年代,《普希金童话诗》成了我最为心爱的'宝书'.
它像一团小小的炉火,温暖着我的幼小而寂寞的心灵,激发着我的童年时代的微弱而可怜的想象力.
"[2]147而且,《普希金童话诗》成为诗人"童话创作的灵感之源和唯一参照"[2]148.
另一位就是诗人年老的祖母.
是她在诗人的童年,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灯花姑娘》《狗尾巴草的故事》和《金粪筐和银纺车的故事》等等民间童话故事,而其中的有些民间童话故事直接构成了诗人童话诗的题材.
从现象层次上看,"小姐姐"和祖母的童话故事直接参与了徐鲁童话诗的建构,更深层次上看,"小姐姐"和祖母贴近自然的世界观、同情弱小者的伦理观、赞赏善良和勤劳品质的道德观对诗人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种影响形成了他在对待自然大地时的平等、友善、欣赏的感性视角,而非男性本身所容易具有的役使自然的单纯理性视角、霸权视角.
相比较而言,这种影响才是更为重要的影响.
四、结语徐鲁以感恩自然的心态和更为贴近自然的感性视角描绘了人类诗意地栖居的唯美画面.
其将地球看作一个活物、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的思想,与美国生物学家刘易斯·托马斯博士的地球是个单细胞的隐喻相契合,与盖娅假说异质同构.
其"小拇指童话诗"是对大地的倾听,对自然的言说,是天、地、神、人四重整体的和谐共振,是生态文艺理论的成功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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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stentotheEarthandExplaintheNature———OnXuLu's"LittleFingerFairyTalePoem"SUWen-qing(InstituteofLanguageandLiterature,JianghanUniversity,Wuhan,Hubei,430056)AbstractThispaperanalyzesXuLu's"littlefingerfairytalepoems"bycriticismofecologicallit-eratureandartinordertoexpandtheinterpretationspaceaboutthefairypoetryandrevealthedeepide-ologicalcontent.
ThispaperpointsoutthatXuLu's"littlefingerfairytalepoems"isaintersexualitytextbetweenchildrenpoemandadultspoem,fairytalepoemandecologicalpoem.
Therefore,itisnotenoughtointerpretonlyfromtheperspectiveofchildren'sliterature.
Fromthepointofecologicallitera-tureandart,XuLudescribestheaestheticpicturesaboutpoeticaldwellingofthehumanwiththanks-givingnaturalstateofmindandwithclosertonature'semotionalperspec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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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littlefingerfairytalepoems"listenstotheearthandexplainsthenature,whichistheharmoniousres-onanceofHeaven,Earth,GodandPeopleandisalsothesuccessfulpracticeofecologicalliteratureandarttheory.
Keywordsfairytalepoem;nature;dwelling;habitat;ecologicalliteratureandart(责任编辑:刘少雷)601